贴几篇日记,纪念一个刚离去的同学

2009年12月27日

……

晚上打了一个电话,给明天要去看的人,胡。听到他的声音时,我很难想象一个人面对绝症会如此豁达乐观。我真不该对他说我明天去看他,我应该对他说,我明天去找他耍。

很多同学都说,他还是原来那个他,甚至觉得他得病的消息是一个恶作剧。他甚至不愿意赋闲呆在家里,觉得用这些时间去做点生意应该比较好耍。

其实任何一个人都不知道自己的明天是什么,过好当下是最好的人生态度。

2009年12月28-29日

……

吃完饭弟弟带我去了公交车站,送我上了公交车,半小时后到了成都火车站,两小时后到了重庆,打黑车到了红旗河沟。我的一位在房地产公司工作的高中女同学戴已经在等我了。她一会儿将陪我去看望重病的胡,他们俩特别好,她也是第一个知道胡得肝癌的人,胡的媳妇打电话哭着告诉她的。这几天和戴接触,没想到高中时不起眼的她如今如此细心干练,人也出落得漂亮了。

在她公司背后随便吃了些东西,去超市买了水果和牛奶,便打车去了胡家。

当胡打开家门时,我不敢相信他有病在身,他精神不错,人也并未因此消瘦。他很高兴地过来和我打招呼,让我坐,仿佛是因为多年没见我登门拜访。她的媳妇抱着孩子,肉肉的小脸,肉肉的小手,六个月大,已经会叫爸爸了。当叔叔的我抱了抱,当自己的手指被他肉肉的小手抓住,内心变得柔软又揪心。我尽量不提病字,和同学吹牛,和同学扯八卦,说一些好玩的事,我知道,我过来,是让他开心的。同学的父母也在,早已从老家过来了,每天守着自己的孩子,让他按时吃药。

坐了不多一会儿,重庆日报报社的同学周打电话来了,说他下班了,订了一桌饭菜,让我们一起过去。我,胡,戴,打了一辆车一起过去。在离开胡家时,我回望胡的父母,怎么看都觉得揪心。

吃饭的时候终于有人问了他的情况,问他化疗难不难受,他说不怎么难受,只吐了一次。下个月会有第二次化疗。重庆的同学,没事就去看他,找他玩。戴已经去看他3次了。还有同学拉他一起打牌。我在想,我们这些做同学的,能做些什么?医学上的事情,我们无能为力,我们能做了,也只能是让他即使在病中,也过得开心。我们想让他开心。

临走的时候,他问我出国访问是不是要6月份才能回来了,那就6月份见嘛。我不敢想6月份的情况,赶紧说,如果签证不顺利,过年还能回来,过年也能见。后来回想起自己说的话,又后悔了,我应该和他约好明年6月份见的。他打车走了。我心里难受,但依然希望能有奇迹。

这几天我一直在想,人类的医学发展到今天了,为什么还那么有限,为什么对那么多病痛束手无策?恨铁不成钢,医学就真的对人身上异变的细胞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在饭桌上还听到另外一件事,我的高中语文老师,身体虚弱,一直都不愿意检查身体,结果一查,就查出脑子里有个瘤子。在家人的劝阻下,终于去动了手术,但手术出来,下半身却瘫痪了,每天坐着轮椅,但依旧去给学生讲课。

晚上在周季钢家过夜,第二天,终于坐大巴回了家。

父母很高兴,妈高兴得打牌大赢。

晚上去看婆婆,婆婆说了二叔被带进神经病院的过程。今年上半年二叔发病了,把家里能扔的都扔下了楼,扫垃圾的足足拉了两车。还打婆婆,吓得婆婆两天没回屋。去找居委主任,叫来警车救护车,把二叔拉去了医院。现在婆婆每周去看一次二叔,医院的伙食差,每周带一点肉去,带三包烟。二叔住在八人一间的屋子里,都是神志不清的人,经常错穿成人家的衣裤。

还说了以前院子里的陈姑婆,身体一直很好,精神矍铄。前段时间,也是肝上查出了问题,肝癌,一个月人就没了。

回家又听妈说了院子里的夏老师,多么好一个人,中风之后,现在只能坐轮椅,身上肌肉都萎缩了。她的老公,作为无神论者的徐老师,在医学无能为力的情况下,现在只能信神,没事就往庙子里跑。

就写这么多,人生无常。健康就是最大的快乐。一个人健健康康地,和自己爱的人油盐酱醋过一辈子就是莫大的幸福。

2010年1月2日

今天早上去了张yin家,又是一个怀儿婆(孕妇)。张是我们高中班班长,我是团支书。去她家一方面是看望她,另一方面是为了给胡捐款的事,张是我们高中班班长。张全身裹得严严实实,棉衣棉裤,帽子围巾,手套棉鞋,还在家烤火。最近总是接触怀儿婆,也明白了生育的不易。今后一定好好爱老婆。

为了给胡捐款,我们整理出了一张班上的名单,将所有人名按照所在地区分门别类。重庆一个区,成都一个区,荣昌一个区,北京一个区,深圳香港一个区。每个地区选一个负责人,进行捐款工作。我们一个班,虽然已经毕业10年了,可是这股无形的力量仍在,班上的同学,就像一家人。这句话在以前说,绝对的假大空,经历了岁月的洗练,才能说得发自内心。任何一个人有事,大家都会发自内心地去帮助。就像知道这件事之后,心里一直在想,自己能为胡做些什么,一直到一个大概的计划形成,心里才稍微踏实。

晚上喝茶,说到肝癌,周说,乙肝有一个爆发期,如果爆发期没控制好,就会转化成肝硬化,然后变成肝癌。乙肝有2-5%的转化成肝癌的几率。这个几率并不高,可并不是每个人都那么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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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家返京之后,戴和我开始了募捐工作。前前后后一个月,筹集到了来自同学的一万多捐款。很多同学私下看望的款项不包括其中。

 

过年回家,2月14日,大年初一下午,我和七八个高中同学去了胡家。他戴着帽子,头发掉得差不多了。人消瘦了很多,大部分时间躺在床上。见我们来了下床迎接,走路的时候用手护着肝。整个过程我们聊得比较多,他也说话,但话没有12月份我们看他的时候多了。

最后离开的时候,戴的包包忘在了他家,回去拿的时候,他让戴不用上楼了,他将包套在一个塑料口袋上,制成一个降落伞。从窗户扔出,平安降落。

 

……

 

5月7日,戴告诉我,胡的病情不太好,又住院,恶化了,剩下的日子按天算。估计生命最多也就一个月了。

5月9日,戴去医院看望胡。第二天跟我说,情况恼火,上次看他还一起在医院吃饭,这次说话都困难了,感觉已经是在拖了。因为5月10日是他31岁生日,9日看他时戴买了蛋糕。胡说这是他人生第一次吃生日蛋糕。我发去短信,带去一个老朋友的生日祝福,由他老婆收到,要他老婆尽量让他开心。他老婆说,放心吧,这是她作为妻子的责任。

 

6月13日凌晨收到消息,戴说小胡(12日)下午走了。
在胡离开的当天,戴写下了这样的日志:

从最开始的勇敢和坚强,到后来的忍受和坚持,到最后的绝望和无能为力,每次都能感受到对生命的强烈渴望,和对人世间的留恋,但是,面对病魔,人的躯体是那么的软弱,和柔弱!真是太残忍了,眼睁睁看着曾经非常熟悉的、曾经生龙活虎乐观开朗的人,身体被病魔一点点的吞噬,太难受了!

虽然早有准备,我依然难以接受这一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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