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花缘》里描写了一个直肠国，那里的人肠子从嘴巴直通肛门，往往一顿饭才吃下去，就从下面出来了。没消化，多浪费，自己也没吸收什么，于是把拉出来的饭再吃一遍。第二遍可能也没有消化，那就继续吃，如此三番，到最后，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吃的是饭还是粪便了。直到臭气冲天，再换新饭。

现实中，可能只有不懂事的小孩会吃自己拉出的东西（我曾亲眼目睹过小孩将拉出来的未消化的玉米粒往嘴里塞）。当然，小孩的不消化不是因为直肠，而是肠胃尚且娇嫩。

在懵懂无知的时候，未接受过任何科学教育的时候，我还真以为人的肠子是直的。但是那么大一个肚子怎么可能只有一根肠子呢？为了解释这个现象，我一厢情愿地认为人的肠子不止一根，是三根，从嘴巴进去后，兵分三路，最后在肛门汇合。后来学习生理知识，知道人只有一根肠子在肚子里弯来绕去之后，我相当失望。甚至相当一段时间都怀疑生理知识的正确性：人怎么可能只有一根肠子呢？

突然想到直肠国的故事，源于这两天严重的腹泻。在腹泻期间，稍微吃些东西，不到一会儿就奔厕所去了。自己像真变成了直肠国的人。对于自己突然变成了这样一个虚弱而恶心的人，我相当不满。在几乎将药当饭吃之后，才最终将自己从直肠国挽救过来。

直肠国我是讨厌的，我对它过目不忘，正因为它那种触目惊心的恶心。但家乡却有一句骂人的土话，描述了另一种意义上的直肠国，这句土话是：一根肠子通屁眼！挨这句骂的人都心直口快，说话完全出于第一反应，不经思考。这其实这是精神意义上的直肠国。

这类直肠国，我却相当喜欢。和心直口快的人打交道，轻松，不累，不用老想人家是否话中有话，面对这样的人，也只需要心直口快，想啥说啥。

然而，现实中，这样的人却越来越少。很多原本心直口快的朋友在工作后，迫于职场复杂人际关系的压力，说话都变得瞻前顾后、小心翼翼、滴水不漏。到最后，由被迫养成的习惯就成了一种本能。和他们交谈，有时候话说完了，我还没弄明白他们要表达什么，对我的意见是持肯定还是否定态度。这种交往，也就越发地费力。而对于自己说话的心直口快，得到的评价竟然是幼稚，不成熟，甚至是不懂事。难道真要说什么话都不明着说，都不点透了说，都要绕着弯子说，这才叫成熟懂事起来吗？

当然，说话滴水不漏，有其必然成因，直白的话，容易伤到对方，而造成对方的不快甚至积怨。而太过坦白，暴露太多自己，也更容易让自己受到攻击。这不过是一种圆滑处事、保护自我的手段。这样的手段，却把自我越包越深。让所有真实的自我，都包裹在圆滑的外壳之中。人与人之间的矛盾少了，人与人的心却疏远了。多么可悲。

或许，如果换我写《镜花缘》，我会写写精神上的直肠国，那里全是家乡土话所描述的一根肠子通屁眼的人。这其实是另一种乌托邦。这样的乌托邦，在现实中被扼杀，也只好在神话中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