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北京到悉尼的那些事(4)——落地

4.落地

 

机场出口接人的很多,我四处望,看谁比较像Y同学。他说他会拿一张写着我名字的纸。手里拿着纸的人很多,但我没找到我的名字。我只好又根据外貌来判断:和我差不多大小,学生模样。终于锁定一个,见他手里拿着的却是一张A4白纸。我走进,他的确是Y同学,那白纸上的确写了我的名字,圆珠笔单线条,连多划几道加粗都舍不得,不近到一米根本看不出上面有字。

见面寒暄,问我路上是否顺利,等等。然后带我打的前往他替我找的住处。我在出租车上一边和他聊天,一边往外看。如果要以房屋的密集程度和楼层的高低来判断一个国家是否繁华,那澳洲比中国差远了,一路上的房子比不过北京上海,也比不过成都重庆。房屋全是一两层,独门独户,房屋周围环绕着长相迥异于国内的树木。当然了,也可以从另一个角度理解,这里的大部分人都住着别墅。路不宽,想要看八车道的路,那几乎是没门。

当终于周围的房屋慢慢高了起来,到了一条稍微宽一点的路,Y同学告诉我这是Broadway,马上就到城市了,住处就在前方。我说,刚才的不叫城市啊,他说那是郊区,真正的悉尼城区非常小。我说有多小,比北京的东城区还小?他说不知道北京东城区有多大,至少比上海的浦东新区小。真正的高楼就集中在这非常小的一片区域。这区域之外的,严格上都不叫悉尼,它们有自己的名字。国内所说的悉尼,通常是指悉尼城区以及周围的一大片郊区。真正住在悉尼城区的人非常少,大部分住在西郊和北郊。我想,以前有好几个人说他在悉尼,弄半天,是在骗我。

眼前的这条街叫Broadway,通常翻译成百老汇,原来不止美国有百老汇,全世界都有,就像不止北京有王府井,全中国都有一样。其实,按字面解释,Broadway应该翻译成“宽路”。我看着眼前,如果这也叫宽路的话,长安街只好叫超级宇宙无敌巨宽路了。

我们从出租车上下来,拎着行李,拐弯进入侧街,上楼。我的住处,是百老汇路边楼房里的一套公寓。上楼,楼梯是英语服务,广播里传来一个女声“勾引啊”,楼梯于是上升了。

出楼梯,敲门,房东开门。房东是个学生,北方人模样,宽脸细眼,戴个眼镜。进屋后,我打量住处,这其实是一套一居室。一室一厅一阳台一厕所。我住那一室,房间还不错。但这一厅坏了我的印象。厅里摆了两张床,一张沙发。一张床上没睡人,应该是房东的,被子扭作一团。另一张床放在角落,上面歪躺着一个人,见有人来,抬头望了一眼,又躺下了。沙发上的人睡得死沉没有动静,沙发太短,脚搭在沙发外面。

Y同学告诉我,这三个人和我们一所大学。我心里估摸着,这就是海外华人学生的风貌?我心里产生了抵触,不愿在这里长住,再加上房租太贵,更坚定了我的信心。

我和房东谈,我租一个月如何,我的补助少,房租太贵,负担不起,他不乐意。他说他和Y同学说好了,至少租三个月。Y同学替我说好话,说大家都是学生,都不容易,帮个忙,何况他这房子地势好,租出去非常容易。他说三个月后他就毕业了,他就是算好了租三个月的,三个月后正好毕业,到时候房子也正好到期。我明白了他其实是二房东,把整个房子租下来,再将其中一间转租出来赚点油水。商讨了很久,他同意我在这里暂时住两周,他用着两周将房子再租出去,我用这两周再找房子。我答应了。勉强先住下来,作一个过渡。

交钱开票,260一周的房租,押二交一,加上100的钥匙押金,一下子去了880,身上只剩不到50,我直接步入赤贫。

从北京到悉尼的那些事(1)——缘起

引子

 

一不小心,我就到了澳洲。

澳洲远吗?远,也不远。它已经在另一个半球,当然远,远得连四季都颠倒了过来。但如果坐飞机,也就睡一晚上就到达,从北京到重庆如果坐火车还要25个小时呢,还是特快。一晚上能到的地方,我不觉得远。中国现在不是在修高铁吗?立志于国内的城市之间都能以睡一觉的方式到达,至少,这还远远没达到。

如果某一天,人类实现了超光速旅行,能够通过睡一晚上的方式到达另一个星球。如果这种科技安全舒适,也不可能出现极大的灾难使人类文明退回到不具备该科技的时代,说了一大堆,我的意思是,如果能够一直百分百自由安全地使用这种交通方式,那么,我也不会觉得这个星球远。

到了那个时候,我该怎么写呢?一不小心,我就到了潘多拉星球。

澳洲在大家的心目中其实也和潘多拉星球差不多,长满奇怪的动物和植物。袋鼠考拉,鸸鹋鳄鱼,金发尤物,天体沙滩,合法妓院。

到现在为止,除了满大街的金发尤物,其余都无缘得见。

 

1.缘起

 

还是从头说起吧。

我得到到澳洲访问的机会,是大约去年11月下旬,颇具有传奇色彩。我发邮件问悉尼某大学的C老师,有没有博士后的机会。邮件发出后,我准备着石沉大海。但不到5分钟之后,电话响了。原来,他正在上海访问。他问了问我的情况,说,你在毕业前先过来访问一段时间吧。当然,我知道,最终能不能有进一步的机会,完全取决于这半年我的工作成绩,澳洲的要求非常高。但不管怎样,机会就这样砸过来了,事情就这样定了。我甚至还没有做好一两个月后就人在澳洲的心理准备。

那晚我打电话给我爸说,我可能要去澳大利亚访问半年。我爸听了,停顿了两秒,很平静地说,你要去就去嘛。但我心里明白,这件事很可能让他心里不平静,一晚睡不好。知父莫如子,我也遗传他的性格,遇事外表波澜不惊,但内心翻腾。第二天一早我爸又打来了电话,详细询问了情况。那么早打电话只能说明一件事,他一晚上都在琢磨这件事。询问完了,他还是那句话,你该去就去。

我接着就找实验室相关领导确定出去访问的事,也还算顺利,再接着,就开始跑各种手续。手续繁杂,就不多说,这不是办签证攻略。

待到手续办完,就开始通知朋友,和朋友吃饭。

这期间,从圣诞到元旦的一周,我回家了一趟,因为怕签证下来就在异域他乡过年了。

这期间,也见了好多朋友,初中的高中的大学的研究生的,论坛的。比如难得一见的小武,我竟然在走之前见了三次,心里万分满足。

见完朋友冷清下来之后,C老师告诉我,他们学校的秘书,那个傻洋妞,把签证办错了。明明移民法已经变了,还按老的规矩办。一切得重来。于是,我又重新开始准备材料。

这时,已经1月份了。我要去澳洲的消息也已经渗透到了各个角落。很多人见我还呆在实验室,就一脸奇怪表情地问我,你怎么还没走?弄得我还一脸歉意,仿佛我把人给忽悠了,说:签证出了些问题,重办,快了快了,你就快见不到我了。

这让我想起了余华《在细雨中呼喊》中的一个情节,文中的一个老头子孙有元预测自己魂丢了,要死了,于是躺在床上等死亡来临,可怎么也没死。于是家人就没事探头进去看,看他有没有死。村民也跑到门口看稀奇,这人说要死,怎么还没死。一直没死也使这个老头心里非常焦虑,甚至对自己没有死感到歉意。到最后终于死了,周围的人才从这件事中获取到满足,我的娘,终于死了。

还好,第二次重办签证并没有出太多问题。过年前,提名就下来了。我提交材料之后,还回家安安逸逸过了个年,带着女朋友。这个年过得不错,去年过年的时候,我还孤家寡人,前途未卜,今年回去,不但有了去澳洲的机会,还带回了女朋友(已经是老婆了现在,以下同),家中异常欢乐。

然后回到北京,作最后的逗留。此时的我进入了人生最赤贫的阶段。二月份实验室给我了最后的补助,申请过程也耗费了我大量的金钱,公证费接近1000,保险接近2000,申请费1000多,体检费1000多。我还不知道,过几天买机票,还要8000多。出国真是一件无比烧钱的事。

没有经济来源,如釜底抽薪,手头拮据,心里焦急。雪上加霜的是,连未来都不敢透支了。以前没了钱可以刷卡,等补助下来了再把窟窿补上。现在则一张卡一张卡地检查,有没有透支,赶紧把所有欠款补上,否则一离开半年,滞纳金能把人淹死。

这表明,北京的生活已经在和我做一个了断了,而悉尼还没向我敞开怀抱。我捂着弹尽粮绝的荷包,小心翼翼地过最后的生活,特别害怕应酬,毫无底气。

 

 

 

 

G叔叔的故事

春节的某天,和爸妈弟弟弟妹在三孃的羊肉汤馆子里吃饭,碰到了老邻居G叔叔。

 

在我6岁到14岁之间,我们家在一个大院子里住了8年。当时是租的房子,房东是一对老年夫妇。G叔叔是他们的女婿。

 

G叔叔是律师,在当时那个知识分子缺乏的社会,律师是难得的有身份的体面工作。我曾经不断央求G叔叔带我去法院看看打官司是怎么回事,G叔叔也答应了好几回,可直到搬家前都一直没等到机会。

 

G叔叔和房东的女儿黄四孃结婚之后,生了一个可爱的小姑娘,叫佳佳,我们全家都非常喜欢。我自然也爱不释手,没事就抱她在怀里玩。有一次正抱着佳佳,她突然哭了,要撒尿,我也急了,抱着她四处寻大人,未果,只好自己应对这难题,脱下她的裤子,抱着她蹲下,居然成功小解,没尿到她身上,也没尿到我身上。但我从此被扣上了脱女生裤子的罪名,被院子里的女孩很是笑了一阵子。

 

后来搬家住进了楼房,佳佳来玩过一次,渐渐地就失去了联系。

 

由于多年未见,再次见到G叔叔的时候我没认出来。当时我们正在吃饭,G叔叔和几个人进来在另一桌吃羊肉汤。爸爸和他打招呼,我在妈的提醒下才知道他就是老邻居G叔叔。

 

一晃二十年过去,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小伙子,已经年近50了。一张脸在岁月的摧残下尽显沧桑。他还记得我们兄弟俩,过来和我们握手。我问他佳佳呢,他说现在在某某大学上学,已经18岁了,还是以前那模样,见了肯定能认出来。

 

我不由得感叹,自己抱过的孩子都已经18岁了。真不敢称自己年轻了。

 

席间,喝得醉醺醺的G叔叔多次过来和我们兄弟俩打招呼,称赞我们有出息,朝我弟弟树大拇指,夸我帅哥。我以为他因为见到老邻居才这么高兴,后来我妈告诉我,他现在喝了酒见谁都这样。

 

吃完饭回家的路上,我从妈那儿听来了G叔叔这二十年的故事。

 

G叔叔上学的时候,和班上一个小有姿色的女同学处过对象,但种种原因,没成。G叔叔后来和黄四孃结了婚,那女同学去了广州打工。因为姿色不错,又懂勾引人,傍了一位大款,也得了不小的一笔财产。

 

后来,女同学从广州带着财产回来了,不再傍大款,又想起了自己的老相好G叔叔。因为这位善于勾人的女同学又回到了G叔叔的生活圈子,G叔叔和黄四孃没少闹架。一个既有姿色又有财产的女人,盯上了谁家男人都是极大的威胁。男人本来就禁不住美色勾引。

 

事情的转折点是这样出现的,G叔叔不学好的弟弟由于赌博输得倾家荡产,欠外债十多万,被道上的人逼得紧,急需一笔资金来补这笔窟窿。为弟弟安危着想,G叔叔也到处筹钱。美女同学恰好有这笔钱,但她开出的条件是,借钱没问题,但G叔叔得离了婚跟她过。

 

在婚姻和弟弟的安危之间,G叔叔选择了后者。他和黄四孃离了婚,但离婚的时候,他把房屋和所有财产都给了黄四孃,净身出户,并且离婚后每月继续支付佳佳的抚养费。

 

G叔叔和美女同学结了婚过上了日子。但傍大款来的钱一方面给弟弟付了欠债,一方面过一天少一点。美女同学估计也不懂别的经营之道,日子就一天一天穷下来。

 

G叔叔和美女同学过了多久的日子我不知道,我知道的是,G叔叔和美女同学最终还是离了婚,又回到了黄四孃身边过日子,一家人破镜重圆。

 

但经过两次婚姻的折腾之后,G叔叔落下了借酒浇愁,酒后爱发酒疯的毛病。就像我们在饭桌上看到的那样。

宝贝宝贝

我的宝贝宝贝

你的心里藏着谁

我的宝贝宝贝

累的时候想你陪

我的宝贝宝贝

有你快乐最珍贵

我的宝贝宝贝

天涯咫尺爱相随

 

我的宝贝宝贝

羞涩面容多妩媚

我的宝贝宝贝

流连难舍人心碎

我的宝贝宝贝

何时才能再相会

我的宝贝宝贝

待到春暖燕儿归

 

(献给所有的宝贝们)

【未完成】巨靠青春(2)

2

 

    第二天,尹林见到江艺的时候,有些不好意思,因为在昨晚的梦境里,在江艺的攻势下,他也做出了平时不敢想象的举动。梦醒后他还回味良久,心想,要是每晚都有这样的梦,该有多好。但是一见到江艺,他反而心里忐忑了,他担心江艺知道自己梦里的“流氓”行为,今后再也不和自己玩了。

 

    江艺见尹林走进教室,脸上也露出鬼马的笑容。尹林心里一紧,心想,完了,难不成她真知道我昨晚对她做了什么了?尹林坐下来,江艺依旧这样望着他,想要说什么,又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尹林觉得心里毛毛的,怯怯地小声探问一句:“你……你什么都知道了?”“是啊,都知道了。坦白吧。”江艺得意地笑着。“你……昨晚……啥都知道?”尹林不敢相信,作最后试探。“是啊,我自有办法知道,昨晚啥都在我眼中,你就坦白了吧。”江艺用明白一切的表情看他。“我……”尹林一下子不知怎么了,想解释又不知道怎么说好,“我……昨晚……不该那么对你……可是……可是……”“看你,被人识破了就结巴成这样,你自己喜欢,爱怎样就怎样,我没有关系的。”“你真的不在意我那样?”“不在意啊,真的。”江艺一脸坦然。看到江艺这样坦然地接受他在梦中的行为,尹林松了一口气,再接着,心里涌上一股莫名的幸福感:“梦到你真幸福啊。”

 

    江艺愣了一下,扬着眉头问他:“啊?你梦到我了?梦到什么了?” 尹林也傻了:“你……你不是都知道了吗?”“你的梦谁会知道啊?”江艺伸出一只手抓住尹林摇晃他,“快说,梦到我怎么了?”尹林突然明白过来自己说的和江艺说的不是一回事,反而是自己说漏嘴透露了心中的秘密,真是傻透了,赶紧把嘴守住,不能再透露任何细节,否则死定了,脑筋转了个弯,他转守为攻:“那你到底知道了什么啊?”“我也才明白我们说的不是一回事儿,我昨晚看到你和王雯走一起啦,坦白承认吧,你是喜欢王雯的,对吧?”“嗯,是啊,从小学就喜欢了。”当他明白江艺知道的只是这件事时,反而觉得自己和王雯的事不是那么重要了。“终于承认了,昨天还否认呢。昨晚一起走幸福吧?”“一般般了。”“又不老实交代。”“真的。”尹林差点就想说昨晚和王雯走在一起心里都在想她,忍住了,想了想,问了另外一个问题,“你刚才说的不在意是指不在意我和王雯……”“是啊。你喜欢她我有什么好在意的。”江艺还是那副表情。尹林突然觉得挺失落的。

 

    “对了,你还没告诉我梦到我什么。”江艺又一把抓住他,不饶过他,“看你刚才紧张成那样,肯定没什么好事。”看江艺不依不饶,尹林试图编一些故事来搪塞:“当然是好事了,我梦到你捡到一个皮包,里面有很多钱,我们平分了,一辈子都不用上学工作了。”江艺用不相信的眼神看他:“谁相信你,要是是这事,你早告诉我了。”尹林试着编其它故事,包括江艺当上了公主,封给他好大一座庄园,江艺当了黑帮老大,雇他做打手,江艺找到了长生不老的药,还送了几粒给他……都被江艺一一否决。“你这么能编故事,长大了真该去当作家。”“我小时候老撒谎,所以编起故事来就越来越厉害了。”“到现在都不说和实话,小心我不理你。”江艺做出要生气的样子。“我说了实话你才会真的不理我了。”“还不说,我现在就真的不理你了。”江艺宣布道。

 

    从江艺说了那句话之后,无论尹林怎么招她惹她,她就是忍着不理睬。从上午到下午,尹林都试着逗她让她重新理睬自己,有两次甚至因为动作过大,被老师点名站了起来。付出这么惨痛的代价,江艺也只是得意的笑笑,依旧不理睬。

 

    到晚上第一节晚自习时,尹林招架不住了,他递了一张纸条给江艺,上面写着这样的内容:我认输了,下课后我们到操场上去说吧,在教室我真的没办法开口。行不?江艺收到纸条后一副胜利者的笑容看着他;“证据我保存了,自己写的东西,可不许反悔。”

 

    下课后,他们就去了操场。“说吧,你让我好奇一天了。”江艺单刀直入。“不就是一个梦吗?真不明白你怎么这么想知道,我要是说了,你肯定认为我是个大混蛋。”“把我给梦到了,我当然好奇了。说吧,再混蛋我都原谅你。”尹林只好一一招来,不够详细的地方,江艺还会追问。江艺敏锐的洞察力不容他在任何一点上含糊。他们就这样一边说一边绕着操场走圈子,尹林说的时候也想绕圈子,江艺就随时纠正他的航道。她似笑非笑地看着尹林:“就知道你们男生的梦里都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把人家想成那样,还亲人家,还伸出手来……自己交代,摸了些什么地方?”尹林一一交代。“挨扁!”江艺突然追着要打他,他就跑着躲起来。他是男生,自然跑得快,江艺在后面追不上,要挟道:“你不让我打到,有你好受的!”尹林只好慢下来,让她追到。江艺的花拳一下一下落到他的身上,尹林咬牙受着,心想梦里的债,现实中还,今后别再这么傻了,自己找罪受。见江艺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他就一把抓住江艺的拳头,两个人就这样僵住了,互相望着。尹林心里面突然颤了一下,有一种感觉,一种要出事的感觉……后来经过一部电视剧的教育,他明白了那晚上他错过了一个机会,一个亲吻女生的机会。僵持到最后,江艺把拳头从他手里抽出来,说:“走,还愣着干嘛?要上课了,回去。”

 

    第二节晚自习,尹林以为江艺不会理他了。但是没过一会儿,江艺又像啥事儿也没有和他闲扯起来。尹林问道:“你不讨厌我?”“你啥都招了,我讨厌你干嘛?”“可是……我……”江艺白了他一眼,说:“傻。”

 

    放学钟声敲响的时候,江艺凑到尹林耳边说了一句话:“昨晚看你呆透了,今晚好好把握。”还推了他一下,“去吧。”尹林就傻呼呼地走啊走又走到王雯身边去了。

 

    想着江艺那句好好把握,他就和王雯说话,漫无目的地说,想到啥说啥。王雯也和他说,但是比起江艺来,王雯说话时候的反应显得太过平静,她没有江艺那股机敏劲儿,也不会像江艺那样变着花招和他玩。尹林说着说着,就觉得挺没劲的,感觉和她的对话,像是白开水。

 

    依旧走到厕所分手,然后回家。回家路上,尹林自己控制不住地摇头。

 

    当晚,他梦到的是王雯,王雯在梦中哭着埋怨他不像以前那样喜欢自己了,还哭得很伤心,怎么哄都止不住。第二天醒来后内疚感又开始折磨他了。在他接受到的教育中,听到的故事中,还有林林总总从小到大他所知道的一切中,关于喜欢一个人这一点,所推崇的都是天长地久,沧海桑田,海枯石烂……总之,就是要喜欢一辈子,要白头偕老,甚至死都要死在一起,埋在一起,直到地球毁灭了两人都还躺在那儿。他觉得自己很坏,别说一辈子,放学一起走一起说话,自己居然会嫌人家无趣,真是太该死了。他又问自己是不是喜欢她,得到的答案是明确无误的喜欢。以前上课不时地瞄着,晨练还递给人家臭纸巾,为了邂逅她还不时在公厕附近徘徊,这些,不都是喜欢她的证据吗?明确了这一点之后,他像坚定了人生目标,背着书包迈着大步上学去了。

 

    江艺见到他后,赞他昨晚的表现有所进步。尹林苦笑,心想,今晚一定不要让自己失望,更不要让王雯失望。江艺也拍拍他的后背说,加油,我支持你。

 

    抱着这种好好喜欢的坚定决心,尹林每晚都和王雯走一起,然后努力地找各种各样的话说。但是他总觉得自己能和王雯说的话越来越少,到后来,他甚至白天就开始准备晚上该说些什么了,到了晚上,依旧不济。王雯太过平淡的反应,让尹林常常觉得一个话题很难继续下去。很多时候,他甚至是耐着性子讲完一个话题,又开始另外一个话题。一日不如一日,到后来,尹林一和她一起走,就感到疲惫,自己都不愿意吱声了,就默默地一起走,走到厕所分道扬镳。等王雯不见了,尹林长叹一口气,然后默默回家。

 

    一开始,江艺还夸他一天比一天表现得好,慢慢地,见着他也只有摇头了。到后了,甚至开始骂他了:“你这个呆脑瓜,白天和我啥都能扯,为什么一到晚上就变那熊样了?”尹林很委屈:“我也不知道了啊,我和她就是扯不起来。”江艺想了想说:“可能是人家不知道你的心意吧。这样,你今晚向她表白吧。”“表白啥呀?”“就说你喜欢她。还没说过吧?”“没有,你想要我的命啊。”“你不说人家怎么知道?人家不知道当然对你冷淡了。”

 

    尹林死活不肯,江艺就耐着性子一整天给他做这样的工作,做到最后,尹林招架不住了,只得勉为其难地答应,说,晚上试试吧。

 

    不难想象,在那样沉默的情形下,尹林连正常的话都说得费劲,更别说喜欢二字。表白理所当然地失败了。

 

    在这件事上,江艺表现得比尹林还来劲,第一天失败了,就鼓动他第二天继续,第二天失败了,就鼓动他第三天继续。直到有一天,她受不了尹林这股孬气,就对尹林说,晚上下了第一节晚自习去操场,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跟你说。

 

    来到操场,江艺把他拽到一个角落,说:“练习练习,你就当我是王雯,向我表白吧。”尹林就呵呵地笑了,说:“要是王雯像你这样,就好办多了。”“那你说呀!”江艺道。尹林就笑眯眯地说:“江艺,我可喜欢你了,来,亲个吧。”说着,还把嘴往江艺那边凑。江艺一把推开他的脸,说:“你要是在王雯面前有这胆量,早都成了。”江艺使自己的表情尽量严肃些,说:“我现在是王雯,你也是在向王雯表白,重新来。”尹林迟疑了一下,说:“王雯……我……我喜欢你。”“看你,一变成王雯就没种了。”当天晚上,江艺领着尹林操练了几十遍,还不断纠正他说话的方式和语气。末了,江艺对尹林说:“你不是要喜欢王雯一辈子吗?连表白都不敢,怎么喜欢一辈子?今晚上不成功的话,明天就别来见我。”

 

    当晚和王雯一起走,尹林手心不断地分泌汗水,往常觉得王雯说话如白开水般无趣的他,今天止不住地紧张。他巴望着周围的人能少点少点再少点,好让他有启齿的胆量。就这样一路走着,他的紧张让他们之间的气氛显得更怪。每走一步对他而说都是煎熬,因为每走一步,就离和王雯分手少了一步,心里那种想要说和不敢说之间的斗争就更剧烈。他不能逃避,他还是得说,他知道江艺的话是认真的,江艺的性格他也已经有所领略。路上的人渐渐少了,离分手也不远了,他的牙齿,也快把他的嘴唇咬破了。好不容易,他终于从嘴里挤出了两个字:“王雯……”声音很小,这两个字从他嘴里溜出来似乎也是悄无声息的。不过王雯似乎还是听到了,因为她的头微微歪了一下。他吸了口气,最终让另外四个字也悄无声息地冒了出来:“我……喜欢你……”这四个字王雯有没有听到他就不知道了,因为王雯继续走着她的路,没有一点反应。很奇怪,把这句话说出来,他反而就不怕了,他大胆地走在王雯的身边,甚至有了进一步行动的冲动。他学着电视剧里面试图去抓王雯的手,第一次抓空,第二次抓空,第三次让他给逮住了。王雯像受了惊的兔子,猛地抽出手,向前面跑去,他就在后面追着。看到王雯就要冲进厕所边的巷子了,尹林大叫一声:“王雯!”王雯站住了。尹林甚至叫得声嘶力竭起来:“我—喜—欢—你!!”王雯头也不回地往巷子里面走去。一个刚大完便的老头骂骂咧咧地从公厕里走出来,一口浓痰吐在地上:“死娃子,发羊癫疯啊?毛都没长全,喜欢妈的狗屁!”尹林简直就想和那老头拼了,横着眼睛看那老头。那老头就拣了一块砖头一步一步往这边走:“狗日的滚不滚?”他就学着那老头往地上呸了一声,没有痰,就吐出一口口水,还做出一个刚学会不久的手势,然后一溜烟跑了。

 

    尹林怎么都觉得不解气,晚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牙齿磨得咯咯响,甚至抱着被子狂揍,折腾累了,就开始设想怎么报复那老头子。还列出一个个方案,包括大便时抢他的纸,把他推进茅坑里,或者用水管冲他……

 

    第二天江艺询问情况,尹林一路叙述下来,说到老头子提着裤子从厕所里出来骂他时,江艺止不住地咯咯笑。尹林就继续说,说自己要报复那老头,很得意地向江艺介绍自己的各号方案。江艺一项一项地批他的方案有多不实际,最后,还补上一句,就算你的报复成功,要是那老头是王雯的家人或者邻居怎么办?尹林一下就哑了。他觉得江艺说得对,那老头在那里大便,一定就住在周围,没准就是王雯家里的人呢。

 

    大约半年后的家长会证实了这样一件事,那人不是别人,正是王雯的爷爷。那次家长会尹林一直远远地躲在一边,胆战心惊,生怕王雯的爷爷认出他来找他算账。

 

    不过当时他并不知道这些,他甚至不知道当晚王雯回去后被他的爷爷破口大骂,骂她不学好,这么小就和男生鬼混,还骂尹林这么小就一副流氓相,没大没小,长大肯定是杀人放火的料,骂着不解气,还扬言第二天就要到学校,让校长把这样的学生开除了。王雯吓得眼泪哗哗直流,哽咽抽搐,连连认错,保证今后再也不理这样的男生,理了就不是他孙女,才让他爷爷稍稍息怒。他所知道的,只是那天以后,王雯都找一个同伴一起回家,不再给他任何机会,甚至他厚着脸皮上去搭话,她也毫不理睬。

 

    几天下来,尹林无比沮丧。他感觉到,自己喜欢的女生再也不会理睬自己了。他心目中的女神抛弃了他的世界,他觉得整个世界都变灰了,心里也空空的,一种长期以来的企盼和追求突然就这样没了,他觉得某种东西缺失得厉害。成天闷闷不乐,都不太爱说话了。甚至江艺主动找他说话,他都没精打采。江艺就又骂他了,说他一点都不像个男生。他就说自己是男生,是被抛弃的男生。江艺说是男生就拿出一点男子气来,好好证明自己。尹林说不用证明,长着鸡鸡就是男生。江艺就狠狠掐了尹林一下,说,你白长了一个鸡鸡。尹林痛得哇地叫起来了,江艺的那句话也都得周围的人哈哈大笑。但是尹林听了没有笑,他很震惊,江艺这小姑娘很多时候说的话都让他感到震惊。

 

    那一整天,尹林都处于冷静的思考状态当中。他问自己,自己到底喜欢王雯什么?自己竟然回答不上来。他只记得当时班上大家都关注王雯,自己也就关注上了,关注多了,似乎也就喜欢了。当大家都盯着王雯如报春花般早早突起的胸部看时,自己也不自觉加入了行列。自己是喜欢王雯的胸部吗?现在班上的每一个女生胸部都顶了起来,比王雯大的可多了。她瞅瞅身边江艺的胸部,就比王雯大。那自己到底喜欢王雯什么?他不断地想,自己能想到的,在一般女生身上都能找到。那自己又到底了解王雯多少?这个问题更让他傻了。在进入中学之前,他和王雯说过的话加起来估计都不超过十句。他就成天都盯着一个万众瞩目的形象,至于人家性格、喜好、习惯……却一点都不知道。她以为王雯是青春洋溢的,至少当男生都簇拥着她的时候,她看上去是那样,但是当他和她一起回家,一起说话的时候,他才发现她并非那样。他没法去怀疑那个自己成天跟着一起回家的性格平淡的王雯,他只得怀疑自己凭想象建立起来的那个形象,怀疑的结果是自己一点一点撕碎了自己无意识建立起来的的虚幻想象。

 

    一天下来,他自己否定了很多东西,把自己否定得体无完肤的时候,反而释然了,快乐了。他明白过来,自己喜欢的只是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已经发育的,青春洋溢的活泼女生,至于一直以来自以为喜欢的王雯,那不过是自己抽象虚幻出来的一个典型形象而已。

 

    想明白这点,他居然感到好些年都没体会过的轻松。他环顾全班,觉得每一个女生都那么有趣可爱,就笑了。江艺看他笑了,就用胳膊肘碰碰他,问道:“咋又高兴了?”尹林看着眼前的江艺,更觉得是可爱无比,就说:“我不喜欢王雯了。要不,喜欢你吧?”“喜欢我?”江艺嘟着嘴转着眼珠,“你不怕就放马过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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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未完成的稿件写于05-06年之间。尽管当时已经有了大纲,但因为一些事搁置至今,回头再看早没了当时的心境,不知今后是否还有时间续写。贴出仅作留念。

【未完成】巨靠青春(1)

1

 

    报名的那天早上,尹林的妈妈领着他往他所考取的中学走去——荣城中学,这中学直接冠了他们所在小县城的县名,由此可见,这是他们县的最高学府。

 

    荣城中学他是来过的,学前班的时候,和马蓉来过,仅此一次,还险些迷路。那天下午最后一节课,他和马蓉偷偷说话,聊啊聊的就聊到荣城中学了。马蓉说她去玩过,可好玩了,校门口的凉粉特别好吃,学校里面有个很大的操场,大得天上的飞机都不知道能停多少架,沿着走一圈都要好久好久。尹林听着就馋了,心痒痒。马蓉看他的馋相,特别豪爽地说,放学后我带你去玩吧!

 

    那天下午,他们就去了。马蓉一直都是班上最高的,比他高大半个头,带着他在街上走,就像姐姐带着弟弟。去荣城中学的必经之路要经过一个看守所,看守所的高墙上挂着国徽,门口站着警卫。尹林走到那里就不敢挪步子了,远远地躲着,不敢迈一步。在他的观念里,穿着这样衣服的警察叔叔有权力把任何人抓进看守所里关着,永远都不让他出来。他就这样躲着,马蓉怎么拉他都拉不动,这种恐惧,只有他在农村见到大狼狗时有过一次,虽然那狗让链子拴着。他还发现,那警察叔叔身上还有枪。这一发现简直差一点让他尿裤子。他不干了,要倒着往家走,马蓉使劲拉着他,解释说,怕什么,我们都是好人,警察叔叔不会抓好人。两人就这样僵持着,相互拖拽,却没法前进或者后退一步,直到马蓉突然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地对他说,咦,你看,警察叔叔不在了。他说你哄谁,望去,却见警察叔叔果真不在岗上了,才鼓起勇气,像小偷一样偷偷地溜了过去。溜过去后一路狂冲,冲了好远,确定警察叔叔没有追来,也没有朝他们开枪才停下来,呼呼地喘气,心怦怦直跳。

 

    走上城郊的一条路时,马蓉告诉他,沿着这条路一直走,荣城中学就快到了。

 

    那条通往荣城中学的泥巴路,路边开着蝴蝶花,蝴蝶花他是知道的,幼儿园的时候就学过一首叫《蝴蝶花》的歌,还是一首需要边唱边跳的歌:你看那边有一只小小的花蝴蝶,我悄悄地走过去想要抓住它,为什么蝴蝶不害怕?为什么蝴蝶不害怕?哟,原来是一朵美丽的蝴蝶花!

 

    自从学了这首歌,他就觉得,世界上所有的蝴蝶都是蝴蝶花变的——蝴蝶花慢慢盛开,越长越大,最后变成蝴蝶漫天飞。而今蝴蝶花就在眼前,他跑过去盯着死死看,想看到蝴蝶花怎么变成蝴蝶飞起来。但是没有一朵蝴蝶花有要变蝴蝶的意思,除了像翅膀的花瓣之外,他怎么看也看不到蝴蝶的脚和触须,他用手去碰,想刺激它们飞起来,它们纹丝不动。快走啊,尹林,荣城中学就要到了。马蓉叫他。他很不情愿地挪步子,它们为什么不变成蝴蝶?马蓉回头看了一眼那些花说,它们才不会变蝴蝶,它们蔫了就变豆荚了。尹林理直气壮地和马蓉争论,歌里面可是这么唱的啊!但不管他怎么争论,马蓉都轻描淡写但是肯定地告诉他,只变豆荚不变蝴蝶。而且找出一朵半蔫的花,让他看下面嫩嫩的豆荚。这个事实让他很受伤,他觉得自己被那首歌骗了,而且老师教这首歌的时候也从来没告诉过他蝴蝶花是不会变蝴蝶的,那位老师长得那么漂亮,居然也在骗他。

 

    大约是刚才受了佩枪的警察叔叔的惊吓,尹林的尿意越来越浓,浓得都有些憋不住了。他看路上没人,就对马蓉说,你到前面去等一等我行吗?不许回头。马蓉问,干嘛呀?尹林夹着腿说,你过去嘛,人家都憋不住了。马蓉似乎领悟出是怎么一回事,就往前走去站到一边。尹林几乎在掏出小鸡鸡的同时就尿了出来,尿得没那么慌了,看着眼前不会变蝴蝶的蝴蝶花,就使劲冲着它尿,心里恨恨地想着,让你不变蝴蝶,让你不变蝴蝶。马蓉听着哗哗的声响,就好奇地回过头来看着他尿尿,看着尹林朝蝴蝶花扫射的样子就笑了出来。尹林发现马蓉在看他,就捏着小鸡鸡一边尿一边跳开了,嘴里大叫着,说话不算数!我妈妈说,看男生尿尿,眼睛会瞎的!马蓉不当一回事地说,才不会瞎,我们院子有可多男娃娃在外面尿尿了。尹林振振有词,会的,我妈妈说那些瞎子都是看别人尿尿才瞎的!

 

    他们就着这个问题一路争辩,走啊走的,荣城中学就到了。门口那家凉粉摊子生意火爆,有不过瘾的人吃了一碗又一碗。尹林吸着快流出嘴角的口水,想,那些能不断摸出两毛钱一碗又一碗吃凉粉的人,真是世界上最有钱的人。马蓉从兜里摸出一个一角的,搜索良久,又摸出两个五分的,递给摊主说,打碗凉粉。马蓉邀他一起吃。贼香。那碗凉粉,好多年后想起来他都会流口水。

 

    吃毕往里走,马蓉引他去看操场。沿着门侧的路往里走,操场就展现在他眼前,尽管没如他所想象那样停满飞机,他还是大为震惊。相比之下,他们学校四合院前面那个水泥坝,的确不能称作操场。他们沿着跑道走,一边走一边赞叹,这是多么了不起的操场啊。好多年后,尹林死活想不明白,不就一个400米操场吗?为什么当时在自己眼中这么巨大?

 

    校园里面很多树、很多楼,他们一边张望一边走,像两个被老师领着参观的幼儿园学生,还手牵着手。校园里面的中学生看着他们就笑,还指指点点的,对旁边的人说,看人家小朋友都比你强,这么小就成双成对了。尹林不知道什么叫成双成对,心想自己牵自己同学有什么不对的,就死死牵着,昂首挺胸地走。人家就笑得更厉害了。

 

    看了游泳池,还看了装在房子里的篮球场,他们一边赞叹着一边决定回去了。可大约是校园对于他们来说太大了,他们死活都走不出去,走着走着又回到了原处。尹林问马蓉怎么办,马蓉说她也不知道。尹林急了说,你不是来过吗?马蓉说我只和我的妈妈一起来过。尹林的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了,马蓉说我是女生我都没哭鼻子,你哭什么?我们再走走吧。尹林硬把眼泪逼了回去,和他继续寻找出去的路。

 

    最后怎么走出校园的,怎么走回家的,尹林自己也不记得了,只记得一回家就被劈头盖脸地询问,上哪儿去了?怎么这么晚才回家?在外面吃了什么?哪来的钱?尹林不知道自己脸上还贴着凉粉吃剩后的辣椒,只觉得父母太厉害,连他在外面吃了东西都知道,只好一一招来。招完之后,是理所当然的一顿挨骂。骂完之后,妈妈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眼屎大的娃娃,就知道和女生玩了说!

 

    数年后,尹林和妈妈走在去新学校报名路上,尹林不由得想起了第一次和马蓉游玩荣城中学的情形,琢磨着,觉得四年级的时候,马蓉在男生的逼问下承认喜欢的是自己,并不是突如其来;也同时觉得妈妈事后那句意味深长毫无道理,无论是学前班和马蓉手拉手游玩,还是四年级马蓉坦白喜欢自己,至少,他心里都从来没想过那回事。相反,时间再往后挪移,当他明白喜欢是怎么回事的时候,他喜欢上的是另外两个女孩子。

 

    如今走在路上,他心里还琢磨着,这两个女孩子要是和自己分在同一个班,该有多好。上课都能看到她们真是一件无比幸福的事情。抱着这样复杂的心情,尹林走过看守所,走上通往校门的小路,也一路回味着自己当年的幼稚与可爱。看守所看上去比以前破败了,通往校园的泥路如今铺上了水泥,蝴蝶花也不知影踪。但是他依旧觉得荣城中学是属于那些比自己大很多的学生的,比如当年那些有权力一脸坏笑对着他和马蓉指指点点的高大个儿,怎么想也很难接受它即将成为自己的学校。

 

    进校门不远就有个大红榜,上面写着新生的分班情况。在上面找到自己的名字,尹林感到奇怪,看样子这个当年让自己迷路的大学校真的把自己吸收成其中的一分子了。在一大群奇奇怪怪的陌生名字中,他找到了苏谦和王雯的名字。王雯和他同在三班,苏谦被分到了一班。马蓉没考上这所学校,自然不在其列。

 

    顺着人流来到报到处,新班主任询问他的名字,查找报名表,然后登记。从报到处的牌子上得知,新班主任姓顾,这位五十余岁的女性脸上写着慈祥,有条不紊地接待自己的一个个新学生。他回头看,排在身后的新面孔都将是自己的新同学,他不关注这些,他想看将和自己同在一班的王雯是否在队列中,他没找到,只看到一些打扮和长相都很新鲜的来自他校的女生,叽叽喳喳正讨论着什么。

 

    由老妈代办了缴费、盖章等等手续之后,报名就算结束了。往回走,看着被家长领来报到的学生都和自己一般大,尹林心里总是纳闷,荣城中学的学生咋都这么小了?

 

    第二天晚上就开始了晚自习。主要内容是安排座位、发书、班主任介绍学校、新生自我介绍等等。

 

    尹林坐在被安排的位置上,新奇地打探周围,他的邻桌是一个小姑娘,五官清秀,穿着漂亮的裙子,身材苗条,裙子下的小腿和脚踝显得白净秀美。小姑娘也这样望着他,两人就这样相互望着,蛮尴尬的。尹林张着嘴,却找不出一句话来打破沉默,倒是小姑娘一笑,问他:“你叫什么名字?”“尹林。”尹林忙拿出纸笔写出这两个字,怕对方只闻其音而不知其字,“你呢?”“我叫江艺。”她一边说一边把自己的名字写在尹林名字的旁边。看着小姑娘娟秀的名字排在自己名字旁边,尹林觉得有意思。他听大人说过,结婚证上男女的名字才挨在一起的。江艺学着电视里伸出一只手说:“以后多多关照。”尹林握江艺的手,他在明白男女有别之后就几乎没再和女生有过肌肤上的触碰,而今却有女生主动伸出手来,与他的手合并,他感到心脏过载面庞火辣,从江艺的手上传过一种微秒但刺激的感觉,这种感觉征服了他,他由此打心眼喜欢上了这个小姑娘。

 

    关照之后,两人的嘴就没闲着了,你一言我一句地聊,以至于班主任在讲台上说些什么都不知道,直到开始自我介绍。

 

    当晚的自我介绍把班上搞成了马戏场,形形色色的介绍千奇百怪。有人介绍着自己,说自己嗓子好,就突然唱起一支歌来,手舞足蹈,还唱的是国歌: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班主任就急了,说,国歌是庄严的场合唱的,你换支歌吧。他想了半天,突然冒出另一个调儿:我对你爱—爱—爱不完……全班哄堂。还有人上去一直挠着头,就是说不出一句话来,班主任只好用一问一答的方式来辅助他完成介绍:你叫什么名字?×××。来自哪个学校?××小学。有些什么爱好?写作业……还有人上去说话没人能听明白,自己说着倒了乐,边说边笑,最后从鼻孔里喷出一个鼻涕泡。

 

    尹林和江艺一边看别人介绍一边讨论,直到王雯走上讲台。看到自己暗恋已久的女生上了讲台,尹林就不眨眼地盯着,忘了和江艺说话。教室里的同学兴奋地相互讨论着,声音很大,以至于王雯说话很吃力,但是声音依然淹没在嘈杂中。看到下面的同学都忙着各自聊各自的,甚至忽略了讲台上还有一个人在自我介绍,尹林忽然感到,在来自各个学校的男男女女中,王雯已经变得很不起眼,要换在以前班上,她身上早聚满了全体男生齐刷刷的目光,如今她站在台上,却几乎没什么人注意她,想到这点,尹林觉得难受。打心眼里,他希望自己喜欢的女生也得到大家的青睐,至少也得是认同。

 

    江艺用胳膊肘碰他,让他回过神来。“你认识她?”江艺问。“嗯,我们一个小学的。”尹林说。江艺突然鬼马地一笑:“你喜欢她吧?看你灵魂都出窍了,人家和你说话都没听见。”尹林就急了:“谁喜欢了?” 江艺看他急成这样觉得好笑:“人家开个玩笑,看你急的。来,给你贴个标签。”江艺把包书皮剩下的一点透明胶带往他的手臂上贴。江艺主动把和他的身体接触从手上转移到了手臂上。这样的刺激让尹林把王雯忘在了讲台上,专心和江艺玩起了这样的游戏来。他从自己手臂上撕下胶带,往江艺的手臂上贴:“你自己留着吧。”嫌粘得不够紧,还往上面摁了摁,实则增加肌肤接触时间。他们就这样粘来粘去,从第一节晚自习粘到了第二节晚自习。随着目标的不断转移,最终,尹林居然把胶带粘到了江艺的小腿上,江艺也不甘示弱地往相同部位回敬。频繁的接触使尹林身体的某处起了微妙的反应。这游戏向着越来越刺激的方向发展,在战线有可能向大腿游移的时候,尹林自动中止了这场战争,他觉得那样过了,撩起女生的裙子往人家大腿上贴东西是绝对的流氓行为。

 

    停止这样的行动之后,他们继续用语言交谈,一直到晚自习结束的钟声敲响。两个多小时下来,江艺已经和他随便到这样的程度了:如果有东西掉在了尹林的腿上,她能伸出一只手来从上面取走,就像在地上捡起一件东西一样。想到一个几个小时前还不认识的女生现在已经和自己随便成这样,尹林觉得荒唐而又刺激。

 

    他本来以为自己放学后还能和江艺一起走的,另一个和江艺同学校的女生走过来粉碎了他的梦想。

 

    尹林背着书包顺着人流往出走,看到了不远处的王雯。他突然觉得自己对不住王雯,和江艺玩了整整一晚上都忘了望她一眼。他走上去和王雯说话——在以前,他是没有这个胆量的,见面打个招呼,还心怦怦跳,他发现自己今晚和江艺接触后,胆子实在大了不少;他同时还发现,自己和王雯说着话,居然心里还不时跳出今晚和江艺玩的情形,他觉得自己真该死,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就在身边,自己怎么反而变成了这德性?他们就这样边走边聊,尹林努力控制江艺别在自己心里乱蹦,但是收效甚微。一直聊到他再熟悉不过的公厕旁,然后和王雯分手,王雯走入巷子后他捶胸顿足,心不在焉的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一路和王雯说了些什么。

 

    回到家后,尹林深刻地检讨自己,怎么能这样对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呢?不行,喜欢王雯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一定要好好喜欢!不管现在班上有多少人关注王雯,他都是自己心目中永远不变的女神!

 

    但是,当晚江艺钻入尹林的梦中继续折腾他,整晚滞留在他的梦中,成为霸占他梦境的唯一女性,而折腾他的方法也超出了他的想象。这样的折腾致使他勃起得厉害。

 

【未完成】巨靠青春(0)

温馨提示:建议大家勿看本文,因为本文未完成。如果你能忍受一个故事刚开始就没有后文,那请随意。介于当前的状况,本文也不知何时能完成,贴出仅供存档。

 

 

巨靠青春

 

0

 

 

    尹林发现自己和以前有了一些微妙的不同,他的小鸡鸡越来越频繁地处于勃起状态。每晚入睡前,他会不自觉地一边摆弄自己勃起的稚嫩鸡鸡,一边回味一些事情。

 

    尹林小学毕业了,他从未想过自己还有小学毕业的一天。在他看来,上小学就应该是他一辈子的生活。前天是这样,昨天是这样,今天是这样,未来的每天理应也是这样。日子一天一天漫长地过着——对他这个年龄的孩子而言,时间太漫长了,一天可以赛过许多成年人的一年——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念了多少年的小学了,也许几十年,也许上百年吧。

 

    刚刚踏入小学校门的那一天,真像是百年前的记忆了。一个破旧的白墙四合院,中间是天井,周围一间间的屋子里坐满了差不多大的学生,发出整齐的咿呀的声音,妈妈告诉他,这就是他的学校,上课要听老师的话。老师领他进去,教室已经没有他的座位了,就叫他和角落的两位同学挤一挤,挂在他们的旁边。老师继续上课,拿起课本:“大家跟我读:啊——”他周围的同学就齐齐张开了嘴巴:“啊——”他奇怪地看着,迷惑不解,他不知道“跟我读”是什么意思。老师见他没读,白了他一眼。旁边的女生忙用胳膊肘碰碰他,轻声说:“快跟着老师读。”还示范性地张开嘴,发出啊的声音,全班稚嫩的声音一起共振,十分响亮。他不自在地张开嘴,试着发啊的音,难听而别扭。

 

    尹林以为永远过不完的日子,竟然就这样过完了。他真觉得这就像奇迹,但是日子的到来,是那样地平凡无奇。那天,操场上摆了好几排凳子,由低到高。班主任安排他们一个个就位:蹲好、坐好或者站好,面向摄影师,面向镜头。“同学们注意了,一——二——三。”就这样咔嚓一声,截断了他的小学岁月。

 

    那是一个没有作业的暑假。尹林不相信了很久,他真怕到初中报名时,班主任依旧守在那儿,要检查他的作业,没做完就不许进入教室。但是,他的确不知道该做什么作业,没人告诉他要做什么。提心吊胆玩了好些日子,他才渐渐撒开,尽情享受这段时光,就算无聊到摩皮擦痒,也坚决不再碰纸和笔。他终于越来越坚信,班主任管不到他了,她再也不是他的班主任了。这种坚信也让他意识到,小学岁月真的离他而去了,他那些小学同学,有些今后或许就很难相见了。这点他不太愿意相信,他多么希望,开学之后,发现教室里坐的依旧是那些熟悉的面孔。他知道这是他自己的傻想法,这些事情他控制不了,似乎没有事情他能控制。

 

    不过,没有作业的时光,倒真是开心。不管夏天阳光多么毒辣,尹林依旧兴趣不减地做着那些他喜欢的傻事情:站在花圃边望着花草发呆、捉青虫养蚂蚁、贴着墙壁看蜘蛛怎么捕蚊子……

 

    玩够了、累了,坐下来、躺下来的时候,他就让自己人生中的日子在自己眼前回放——他也试图憧憬未来,不过未来是什么样子,他真的想不出——他回想的几乎都是小学的事情,因为小学占了他人生的大部分,以至于小学以前的事情,都那么模糊不清了。

 

    回忆起来,除了上课和写作业,小学基本上还是美好的。下课之后,差不多就能忘记还有上课这回事,一起抓石子、划地图、走弹丸、扔沙包、玩泥巴……就算在厕所里,都有玩的,比赛谁撒尿撒得高。

 

    想到撒尿,尹林就笑了。因为关于撒尿的趣事太多了。他们学校保卫的儿子是傻子,上厕所时,傻子在操场中间就掏出小鸡鸡,如战士端着机关枪冲锋陷阵一般,傻子大喊“冲啊——”,持着小鸡鸡冲向厕所。另一次上课,上班主任的课,刚上课尹林就想上厕所了,但是班主任的厉害是人人皆知的,上课想上厕所肯定会被臭骂一通,扣上“人懒屎尿多”的帽子,至于是否批准,还很难说。尹林就活生生憋了一节课,下课铃一敲响,他就冲出教室,往厕所冲去……在小便出来的那一瞬间,他眼泪都出来了。却听到旁边有动静,转头一看,看见一妇女正在提裤子。他吓得小解自动终止,怀疑自己冲进了女厕所,但是这个厕所自己上过千百遍了,怎么会走错?难不成昨天男女厕所换了招牌,自己不知道?那妇女问道,这是男厕所啊?他支吾着,是……是啊。妇女继续提裤子,那怎么我没看到外面有男字?完了,都屙完了,算了。妇女提好裤子出去了,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尹林排泄完之后出去对着男字看了很久,以确定那不是女字。他和同学讲这件事,同学就疯笑开了,给他冠上了“调板儿”的称号(相当于现在的色狼),无论他怎么解释自己进去时妇女已经在提裤子了都无济于事。还有一次,他看到一群男生围在一起偷偷讲什么,就凑过去听。中间那个男生说,他上厕所看到体育老师的鸡鸡了,有那么长、那么粗、那么黑……边说边比划。他听完不敢相信,不过上厕所时他开始偷瞄,发现所有男老师的那话儿都异常恐怖。他想,是不是生在了男老师身上,才长得那么恐怖?但是同学告诉他,每个人那儿将来都会那么恐怖,他听后极其沮丧。

 

    从尹林所想的一些内容可以看出来,这小子虽然被教育了多年,但似乎并没有祖国花朵应有的天真纯洁。也许小男孩天生就不纯洁,纯洁只是一些居心叵测的人有所企图而塑造的儿童形象。但是尹林不纯洁的历史并不长,最多两三年,在此之前,他都纯洁得无知。可惜的是纯洁并不代表不犯错误。在学前班的时候,有那么一节体育课,身兼体育老师的语文老师和数学老师宣布:能从1数到100的就出去自由活动,不能的就在教室里数到会为止。他有幸得到活动的权力,混着一帮男同学与一帮女同学在操场上疯闹着玩,老师在教室里守着不会数数的,无暇顾及他们在操场上的疯闹,他们玩得可开心了。疯来打去,一会儿男生追女生,一会儿女生追男生。最后男生把女生追进了女厕所不敢出来,他们就准备冲进去,女生在里面尖叫:这是女厕所,男生不许进来!男生就想了想办法,往女厕所的墙上爬,透过窗户张牙舞爪吓唬里面的女生。一位女教师赶来上厕所,看到了这群爬在女厕所上的张牙舞爪的男生,就叫来了他们的班主任。班主任让他们站成一排,狠狠训斥了整整一个小时。那一个小时尹林都低着头,周围站着幸灾乐祸的围观的同学。那一个小时的训斥使尹林的字典里增加了一个新词:流氓。他不知道流氓是什么意思,但他明白了流氓是不好的,流氓会被警察叔叔抓走。

 

    在这以前,他从来没有想过男女有没有差别,有多少差别这种问题,这件事却清晰地告诉他男女有别,而且这种差别是不好的,甚至有些像恶魔,因此男的和女的应该尽量减少接触,似乎一接触,恶魔就会咬人一口。

 

    于是乎,尹林和女生越隔越开。仔细想想,他觉得女生也没什么好的,成天叽叽喳喳,小器,玩不起,爱哭,爱告老师,男生玩的她们都不玩……但是,感觉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四五年后,他发现自己对女生有了抑制不住的好感。

 

    女生明显比以前顺眼多了,他努力回想女生到底是什么地方讨厌,竟然一点都想不起来。不自觉地,他会注视女生的一些动作。夏天,穿短裤的时候,他还会忍不住偷瞄女生白皙的大腿两眼。当然,偷瞄后,是沉重的犯罪感。他觉得自己迟早会被警察叔叔抓走。

 

    一次大扫除,扫到最后,剩下不多的几个人,他们边玩边扫,玩着玩着,就开始讨论谁喜欢谁这个问题。这是尹林第一次和别人讨论,也是听别人说“喜欢”这个问题。他觉得有些触目心惊,在整个讨论中,他基本上就只是倾听,他觉得这个问题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一群人中,只有一个女生,那女生当时是他的同桌,叫马蓉。唯一的女生就成了追问的对象,在咄咄逼问之下,马蓉就只好开始一点一点透露自己喜欢的男生的信息:有多高,成绩怎么样,穿着如何……尹林越听就越觉得像自己,那些男生也觉得太像尹林了,就追着逼问是不是。最后马蓉只好承认,那男生就是尹林。尹林觉得非常地不自在,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有人说喜欢他,他感到怪异。说实话,尹林从小到大能感受到的喜欢不多。父母喜欢他?他们是这么说的,可是他们对尹林除了严厉还是严厉,尹林始终有些怀疑父母所说的;老师喜欢他?想到这个他都会猛摇头,老师太恐怖了……现在,却有个和他无缘无故非亲非故的女生表示喜欢他。尹林怎么想都觉得别扭,这个坐在自己旁边的高个子女生干嘛要喜欢自己?他不能理解,也不能接受。太高了,看一眼都得仰头;还有,学前班的时候还在课堂上尿过裤子,裤子全湿了,尿顺着凳子流到地上,形成一个小的水潭。旁边的同学就叫起来了,似乎随着这一声叫声,全班的同学都闻到了尿臭,捂着鼻子,拼命扇动空气。想一想这些,都觉得不可以接受。对了,喜欢之后,会怎样呢?会结婚,根据平时从大人那里看到的和听到的,他觉得应该是这样。想想和马蓉结婚,他更觉得恐怖,结婚会住在一个房子里面,还会一起吃饭,最后还会生出一个小孩来,和她一样爱尿裤子……所以当同学追问他是不是也喜欢马蓉时,他不住地摇头。同学又追问他到底喜欢谁,他依旧摇头,他不知道,在当时,他的确没有喜欢的对象。

 

    当他真的有自己喜欢的对象的时候,已经是五年级下期了。他开始密切关注两个女生,一个叫苏谦、一个叫王雯。其实到底喜不喜欢这两个人,他自己也不知道,大约别人谈论得多了,自己关注得多了,也就喜欢了。的确,这两个人当时在班上,算是大众情人,男生成天讨论的对象。他听着别人的讨论,也跟着关注这两位女生。仿佛别人的讨论对他进行了催眠,仿佛自己的关注对自己再次进行了催眠,他真的觉得自己喜欢这两个女生了。

 

    一个一个介绍。苏谦文静漂亮,皮肤白皙娇嫩,就像一只小天鹅,说话声音也细腻动听,无论什么时候,都如一地安静,细细做着自己的事情。在尹林看来,她是不可侵犯的,是美丽的小天鹅,是漂亮的小公主。所以对她的喜欢,只是默默的关注,看着她文静的样子,似乎心里就极大地满足了。

 

    只可惜尹林的仇人似乎洞察出了他的这种心态,所以和他吵架时,便把苏谦也一起牵扯上了。尹林的仇人外号羊骚,因为姓杨,身上又总是有股羊骚味。不是冤家不碰头,当时尹林恰好与羊骚同桌,很自然地,矛盾不断升级。羊骚一洞察出尹林这种心态之后,稍有摩擦便骂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背地里和苏谦干黑事,老子啥子都晓得!很多年后,尹林再次回味羊骚的骂词,觉得好笑无比,把某人和他喜欢的漂亮女孩扯上男女关系,这算骂人吗?当时尹林尚幼,不知道什么是干黑事,不知道这种骂词实际上是让他占了便宜,而且是占了自己喜欢的女生的便宜。他只觉得自己受了天大的侮辱,恼羞无比,便回骂道:你才和苏谦在背地里干黑事!骂了解气了,却不知道自己把自己喜欢的女生亲手送了出去。

 

    所幸的是,这些骂词,都没有被苏谦听到。在吵架平息后,他依旧注视自己的苏谦,看着就够了,他甚至没想过要上去和她说一句话。

 

    而对王雯的喜欢,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气息,女性的气息——她已经开始发育了。在所有女生的胸部都平实无奇的时候,王雯的胸部率先凸了起来。尹林觉得看上去挺不自在,胸部本应是平平的,怎么会冒出两个小小的突起?不过尹林还是会忍不住多看两眼,看了还会心跳加速。他渐渐明白,王雯已经不再是一个简单的小女孩了,她身上正在发生着某种改变,这种变化,似乎是美好的。她胸部两个微微的突起,真像两朵小小的报春花。

 

    率先开放的花朵,总是特别地惹眼,惹来无数目光的注视。当她值日的时候,她站在讲台上,所有同学的前面,班上男生的眼睛便齐刷刷地对着她的胸部行注目礼。不知道她自己是否知道,她的胸部承载着那么多男生灼热的目光,她可能并不知情,至少看上去,她一无所知。当时有个规矩,上课前得唱歌,值日生打着拍子,引导大家唱歌。当她打拍子的时候,手臂牵引着衣服,似乎想让她的胸部凸显得更为彻底。男生唱歌的声音便异常高亢,最后变成了怪叫。

 

    上体育课,也是男生不会放过的时光。无论王雯跑步、跳远、掷实心球,都能引来大量男生的围观。男生笑呵呵地看着,她看到有这么多观众,运动起来也更加卖力,尽情地挥洒。这个时候,男生会向她爆发热烈的掌声,因为此时她的姿态,异常动人。

 

    到六年级之后,一小群先知先觉的男生,提出一个论调,说和女生玩比和男生玩更有意思,并且付诸实践,率先和女生打成一片,玩各种活动。其他男生便持观望态度,其实心里也跃跃欲试,只是没有足够的勇气。尹林也是观望族的一员,他想和女生玩,确切些,想和王雯玩(其实他也想和苏谦玩,不过他几乎没见苏谦出来玩过,她成天都呆在教室里,摆弄自己的东西),要是能和她玩五分钟,他估计能陶醉整整一个星期。天生的腼腆让他无法获得这种机会。有时候他看到一群同学在那里玩,其中也包括王雯,他走过去逛了几圈,却悻悻地离开,他没有开口的勇气。

 

    六年级的时候,体育老师带领大家开始了晨练——因为体育成绩将在升学成绩中占30分。晨练是辛苦的,经常练完之后都大汗淋漓,全身湿透。一次尹林的老爸参加饭局之后,带回一种包装精致、芬芳扑鼻的餐巾纸。尹林闻了很久,越闻越觉得陶醉。他寻思,如果晨练之后用这个来擦汗,该是一件多么享受的事情。不过这么香的纸巾用在自己身上,真是糟蹋。用在王雯的身上,那才叫适得其所。于是尹林抽出其中两张来,放在自己最贴身的兜里,小心地放好,紧紧贴在胸前,准备随时献给自己最心爱的王雯。

 

    对于这个场景,尹林幻想了不下百遍:晨练之后,王雯香汗淋漓,尹林走上前去,从胸口掏出纸巾,递给王雯,说:擦擦汗吧。王雯接过香气扑鼻的还带着尹林体温的纸巾,非常享受地擦拭脸上、脖子上的汗水,擦完之后,朝尹林嫣然一笑,说:谢谢你,你真好……每次幻想到这里,尹林都心潮澎湃。

 

    但是对于尹林这样腼腆的小孩,要鼓起勇气去递纸巾简直太难了。每天晨练之后,尹林都抚着胸前的纸巾,准备上去奉献,但是每次,都最终退却下来。尹林常常骂自己没用,骂完之后,第二天却继续没用。当真正得到机会,已经是接近一个月之后了。那天晨练强度很大,练完之后,王雯俯在那里喘气,豆大的汗珠不断滴落。尹林觉得不能再犹豫了,他深呼吸了几口,拿出革命烈士上刑场的勇气,走了上去,掏出一张纸巾,竭尽全力把那几个字说了出来:擦……擦擦汗吧。王雯微微抬头,望了他一眼,接过他手中的纸巾,靠近面部准备擦拭脸上的汗水。王雯的表情却并非如他想象那般享受,相反,是一种难受,仿佛拼命抑制着什么,终于她抑制不住呕吐起来。尹林呆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办。王雯的朋友走了过来,扶着王雯,掏出纸巾给她擦汗,擦嘴角,待她稍微舒缓之后,再陪她慢慢离开。

 

    尹林知道王雯呕吐的原因,是在第二天。他在晨练之后,掏出胸前剩余的那张纸巾给自己擦汗。纸巾还没碰到脸他就闻到了一股恶臭,差点让他呕吐出来。原来,纸巾在他身上放了接近一个月,香味早没了,相反,每天都承受晨练后汗水的浸泡,已经馊臭无比了。尹林厌恶地扔掉那张纸巾,想到昨天的行为,尴尬得满脸通红。自己在正常情况下都无法承受这种味道,更何况王雯这样娇柔的女孩在昨天那样疲惫的情况下。

 

    尹林不敢再见王雯了,这么糗的事,羞死人了。他尽量躲着王雯,尽量避免自己的目光与她接触。但是越不想接触的时候往往越能遇到。一天尹林在路上远远瞧见了王雯,心里一紧,想假装没看见低着头走过,忐忑地没走两步,王雯竟然冲着自己打招呼,尹林呆了,心想王雯肯定会骂自己,没想到王雯冲她笑笑,然后与他擦肩而过。王雯的行为让他诧异了很久,不过他再也不怕了,渴望能经常瞧见她的欲望重又燃烧起来。

 

    对了,尹林还知道王雯的家住在哪里。沿着学校往北,大约500米,有一个小巷,巷口是一个公共厕所,王雯的家就在小巷的里面。至于里面什么地方,他不知道,但是他看到过王雯背着书包往里面走,也看到过她背着书包从里面出来。对于尹林而言,世界上最美好的地方,就是巷口的那个公共厕所。每次经过那个公共厕所,他都会驻足一会儿,他期待着自己能碰到王雯从巷子里面走出来,和她打一声招呼。他幻想过无数种她从里面走出来的姿态,却一次也没有真正等到过她从里面走出来。无论他怎么在厕所周围徘徊,总是和王雯无缘。

 

    但是每天上课,总是能见到的。上课时的心情,也总比在公厕前踏实。因为想瞄的时候,总可以瞄到。有事无事瞄一瞄,心里还会产生一种满足。当然,瞄的时候,是不会放过王雯的胸部的。他似乎能感觉到她胸部一天天的突起,心中由此产生一种难以言喻的舒服。

 

    ……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过,伴随着一些期望,如涓涓细流,源远流长。没料到毕业却突然间来了,一切仿佛都嘎然而止。就这样不用上课了,也见不到想见的人了。为了弥补嘎然而止的遗憾,尹林用回忆让日子源远流长。回忆着,竟然对小学的岁月有了一些不舍。

 

    在家里,他常常想苏谦和王雯最近怎么样了。苏谦是不是在家里也和在学校一样,哪里都不去,一个人呆着,摆弄自己的东西?王雯呢,她会去找谁玩?她胸部的突起,是不是更明显了一些?

 

    有时候,带着试一试的想法,尹林从家里出来,径直来到那座公共厕所,在周围晃荡,希望能碰到王雯。不过他依旧没有好运,每次都失望而归。

 

    后来领取了录取通知书,透过他见到的一些同学,他隐约打听到苏谦和王雯和他考取的是同一所学校。知道这个消息之后,他竟然有一些盼望开学了。

 

    不知道在新的校园里面碰到她们是什么样的一种感觉,他常常想。对了,女同学肯定不止她们两个,还有其他学校的很多女同学吧?不过他实在想象不出其他学校的女同学长什么样,就只好把她们想象成无数的苏谦和无数的王雯。

 

    有一天晚上,他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坐在初中的教室里,被无数的苏谦和王雯围在中间。他似乎知道自己在做梦,死活赖在梦中一直不愿意醒来。

爱国爱成集体无意识

最近不太敢上MSN,一登录就红心一片,看着心里堵得慌。说得好听点河山一片红,说得难听点MSN来了月经。爱国搞到这田地,已让人反感。

 

这种反感已使我心理不适,情绪长期处于恶心、烦躁的状态。红色是让我烦闷的颜色。这算什么啊?爱国?如果加颗红心就叫爱国,爱国从来没有如此容易过。这些红心一片给谁看?老外吗?有多少人MSN的联系人中大部分是老外?有多少老外的MSN联系人大部分是华人?但如果是中国人弄给中国人自己看的,这就这就沦落成了一种恶心的跟风、表态,就像文革中一样,一个一个说:我是爱林副主席的,我要跟着林副主席干多少多少年,因为不表态就说明你反动,你反动就会被人唾弃、打倒。

 

当大家都弄一颗红心来彰显自己爱国的时候,你好意思不彰显自己爱国吗?我似乎很好意思。当我发现这件事情变味的时候,我立马去掉了自己的那颗红心。这已经不是三四十年前了,无需彰显自己的立场以表明自己站对了位置、政治觉悟高、思想从大流、行进在正确的大道上。爱国的那颗心不是MSN上一个左括号一个右括号中间夹个L就完事的,这个(L)只让我看到恶心的跟风、表态、集体无意识狂欢。我无意通过一个(L)来表明自己立场,也无意污染别人的MSN视线。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嘛。自己心里面的感受,只有自己知道。用一个(L)无论是标榜自我还是自欺欺人都让人腻味。

 

最近的好多事其实都变味了,比如抵制家乐福,就像几年前抵制小日本一样。到最后法国能有多大损失?一场抵制到最后基本上是中国人自己在和自己过不去,而且是唯恐天下不乱的暴民和无辜民众之间的冲突——沦落成一种打着爱国的旗号的暴民们的狂欢,肆意去践踏被标记上了不爱国的同胞的合法权益。就像几年前有人借爱国名义砸他人的日本车一样,今年如果这场所谓的爱国运动大了,同样会有人因为法国商品而受到侵害。当这种自己咬自己的事发生时,我想法国人也会哑然失笑,CNN更会比打了鸡血还亢奋。

 

当大家都陷入集体无意识的亢奋之中时,事情早坏了。

 

我们的民族有一个特点:没有人会单独去做一件事情,不管这件事有多正确多伟大,就算要做也战战兢兢拉几个垫背的;但如果大家都做一件事情的时候,所有人都争先恐后,生怕缺了自己的份儿。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特点呢?没有人有胆独自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因为我们并不崇尚个人英雄主义,相反,我们还枪打出头鸟,而且不管这鸟是好鸟坏鸟。为什么大家都做的时候会全民疯狂呢?因为我们总是处于一种恐慌之中,生怕自己站错了队、生怕好事没了自己份儿、生怕自己跟不上潮流、生怕一不小心被集体抛弃。但正因为这种全民的一窝蜂,天大的好事也会不可收拾地变成坏事。爱国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但发作得过了分,也会变成一件再坏不过的事。任何事情都要有个度,表达自己对某国的不满当然重要,但过了一个度,只会引起反弹。

 

当合肥的家乐福前聚集起了代表破坏的挖土机的时候,即使没有任何暴力发生,事情已然变质。

 

学过化学的会知道,当空气中的燃油比例超过一定阈值的时候,会引起爆炸;学过物理的会知道,当铀的体积超过一定大小时,会引起核反应。同样的,当人群的无意识亢奋超出一定限度时,就会不可收拾。

 

相关部门似乎感受到了事情有向不可预知方向发展的可能,于是出台了两篇枪手文章:《将爱国热情倾注到发展行动中去》《爱国,首先要从做好自己的事情开始!》遗憾的是,枪手们的水平太次了。这种高中生水准的陈词滥调,早不招人喜欢。说这种文章是高中生水准并非毫无根据。记得我们大使馆被狗日的美国击中那一年,我正好高中,作为团支书的我去参加校团委会议,在毫无征兆的状况下被校团委书记点名要求谈谈自己的看法。当时的我心里一惊,脑袋空空,但强装镇定,努力搜索一切被学校灌输的知识,无甚收获,但突然想起了万金油般的一点:爱国,对于我们这些花骨朵而言,是要从自己的事,特别是学习做起的。于是,还回答得相当令团委书记满意,甚至还让陪同开会的美女组织委员仰慕了一番。

 

自然,爱国需要做好自己该做的时。然而,爱国青年们可没有高中生那么好忽悠,他们早不甘于做自己分内的事了,他们甚至盼望着发生一些事情来发泄自己满腔澎湃的爱国热忱。这种状态,其实和疯狂爱上一个姑娘,一心想把姑娘按到床上的亢奋差不多。你不能对欲火焚身的小伙说,你爱姑娘得做好自己该做的事,他只会觉得自己该做的事就是和她上床。可能,你泼他一盆冷水,然后反问“你以为你搞了她就是真的爱她吗”来得更有效。

 

当然,爱国不仅仅是做好自己该做的事。爱国永远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有所为重要,有所不为同样重要,怎么为更为重要。至于什么可为什么不可为可为的怎么为不可为的怎么不为,得有脑瓜子,得想明白。如果你爱一个女人,我想你能想明白怎样做才算真正爱她,如果你爱自己的国家,同样能够想明白怎样做才算爱她。真得好好想明白,要不和一个成天接受填鸭式教育的高中应试小屁孩有何差别?

 

在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我其实就在做准备,可能会有人看了骂娘,可能会有人质疑我是否爱国。爱不爱,我心里清楚得很。我更为清楚的是,早需要一些不同的声音了。

奇迹

那一天清晨,天下着雨
我无助地守着你,不忍你离去
你说再见了,世界那么大,也许后会无期
我望着你,我望着你,我望着你
你的眼,你的眉,你的神情
想把你留在心里,藏在心里,守在心里
不要忘记,不能忘记,不准忘记

 

你拖着行李,消失在人群
细雨划过车窗,不舍撕扯内心
你怎么走了,不留痕迹
你如一瞬流星划过,我已深深着迷

 

我寻觅着你,却找不到踪迹
我书写心中思念,不知如何投递
老天既然让你出现,又如何让你远离
我怅然若失,任思念飘散风里
温柔的风儿,当你抚弄她耳际的秀发
请告诉她,我执迷不悟地期盼着,她再次出现的奇迹

 

花开花落,斗转星移
那么多人在生命中划过,我毫不在意
唯有你,不时浮现,让我惦记
你快乐吗,你幸福吗,你在哪里

 

我恋爱了,我那么开心
我失恋了,想从摔倒的地方爬起
伤口太痛,让我窒息
一只温柔的手扶住了我,一股暖流涌向内心
我抬起头,是你,我难以置信
熟悉的眉眼,浅浅的笑意
你告诉我,你会有你的真爱的,过去的就让它过去
可我,依旧沉湎在旧情里

 

你陪我聊天,你逗我开心
你让我相信,世界依旧美丽
我终于走出阴霾,开朗地面对生活
也终于发现,奇迹已然降临

 

感谢上天,让你再次出现
感谢你,带给我的一切美丽
那么多年不见,我依旧为你着迷
虽然无法拥有,我会换一种方式珍惜
给你祝福,陪你谈天说地,和你分享生活的点滴
一声问候,一句关切,一番窝心的话语
我们之间这么远,却那么近

 

答应我好吗,陪我分享世界的美丽,别再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