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北京到悉尼的那些事(5)——磕磕碰碰第一天

5.磕磕碰碰第一天

 

放好行李出门,电梯里女声叫道“够淫荡”,就下去了。从住处到学校就两三分钟。学校有好多栋楼,其中深褐色的主楼一柱擎天,我们所在的楼并不显眼。Y同学带我去学校见C老师。上楼电梯,输入密码进门。可以看出,学校建筑的安全防范做得很到位,室内的很多区域都是需要密码才能访问的。

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C老师,他比照片还瘦,一看就是靠勤奋拼天下的那种人。C老师建议去吃午饭,顺便聊聊。出门找到一家台湾餐馆,边吃边聊。不知是因为刚坐了飞机还是不习惯台湾饭菜的甜味,我胃口不佳。初次见面的胃口不佳会给人拘束的感觉。

C老师问及我住房的情况,我说房租太贵,想换一换。C老师说住得远些也没有关系,这边坐火车上下班很正常。住宿安顿下来之后,自己把饭做起来,这边中午通常都带饭到学校,用微波炉热热就吃。听到这样的说法我觉得很新鲜。要在国内,不管老师家长都会建议学生尽量把所有精力放在学习上,生活方面则是能简就简,能省就省。恨不得把生活压缩到最小状态,哪有鼓励学生做饭的,这不是浪费学习时间么。所以一切都和我的预期相反。我心想过来之后租一个学校旁边的,晚上可以干得晚些回去,周末也在实验室呆着,学习研究压倒一切,牺牲休息也在所不惜。完全没想过会被建议住得远点,还要自己做饭。后来呆过一段时间之后才体会到,在这边要即会生活,又会学习,更要会在这二者之间找到一个平衡点。

席间还聊到了我在澳洲这半年的计划,他告诉我能不能有进一步的机会直接取决于我这半年的成绩。这一点我倒是明白的,如果抱着吃喝玩乐的心态在这边游山玩水半年,不但这边没有机会,就连回国估计都不好毕业。但又要坐火车上下班,又要做饭,还得在学业上做出些成绩,这些在我看来相互冲突的要求还真让我为难。

饭后,Y同学带我去办学校的手续,由于主管该事务的芭芭拉女士不在,只好作罢。芭芭拉听上去是一个美女的名字,后来见到了才知道是一懒散的洋人老太婆,再后来才知道,是一个看到了巧克力会尖叫的老太婆。

Y同学于是带我出门办银行卡和手机卡,并慷慨地借了400元助我度过经济赤贫期。银行卡由Y同学代办,由他替我完成一切英语交流——我和所有刚到国外的中国学生一样,对说英语有种畏惧。由Y操刀,过程还算顺利,但由于我还没有手机卡,也不能出具相关资料证明我是学生,所以银行卡只办到未完成状态。需要我把资料补齐后才算完成。需要说明的是,这边银行卡收费比国内严重。国内一张普通卡,10元年费是唯一的收费,这边的卡,某些种类的账户在自动提款机上提款都要收费。这也是为什么我得办学生账号,出具学生证明的原因。

买手机卡是在一华人店,我想想,和华人说英语,我至少不那么怕,那我试着应付应付吧。但是蹩脚英文明显让那老太烦了,她用中文问道,你到底要什么?我舒了一口气,转用中文交流,我说我要那种打中国便宜的手机卡。老太婆把手机卡递给我,我翻看。这种卡打国内只要三分一分钟,打悉尼本地却要两毛,当然,都是澳币。和国内电话卡不同的是,这种卡还需要电话激活。电话打过去,洋妞接话,澳洲口音,问我一连串信息,交流到一半,实在难以为继,越说越说不清,Y同学接过电话,替我回答了剩下的问题。我再接过电话,里面的洋妞舒了一口气,看来她比我还头疼,她告诉我,手机会在4小时后激活。

此时已不早,Y同学先回家了。他问我自己逛逛没问题吧?我说没事。我想我一个快三十的人了,难道还怕逛街,于是开始一个人在附近闲逛。

我如一个探索者一般好奇地探索周围的环境。这边的超市很奇怪,喜欢扎堆,一楼甲超市,二楼乙超市,如此之近,不畏竞争。在国内,谁见过家乐福和沃尔玛当邻居的。我逛完唐人街逛百老汇购物中心,我好奇地翻看每一样商品,疯狂地比价,什么便宜挑什么:最便宜的面包,最便宜的牛奶,最便宜的方便面……买到这些之后,心中安稳下来,我想,至少,我不会饿肚子了。后来才明白,未必便宜就是节约,适用才是节约。比如买来的劣质面包,和女人的X一个味道,在吃了两三天之后,我实在难以为继了,这袋面包最后放到长毛,不得不扔掉。再比如最便宜的餐具洗涤剂,怎么都洗不干净餐具上的油,而比它贵一块钱的同类产品,一滴就能搞定。再比如最便宜的水果,表面上看同样光鲜亮丽,拿回家放着一天忘了吃却坏了。这样的例子举不胜举。

但在当时,那样的情况下,我真的节省到了极致。这让我想起《金拇指》里面援引的苏东坡的轶事,苏轼被贬停薪后,将每个月的预算分成30份,挂梁上,每天取出其中一份,以作生活开支。我当前的状况也差不多,将借来的钱精打细算,省一分是一分。一天20行不行?不行,太多了。一天10块呢?似乎又不够。那好吧,一天15。虽然不像苏轼挂在梁上,但也写在心里了。

傍晚,回屋收拾行李,本以为该买的都买了,收拾妥当却发现还缺个枕头,于是又出门奔向超市,买了一个最便宜的腈纶枕头。枕头好找,一看形状就是,枕套却麻烦,都包装好了,从包装上看,枕套,枕巾,床单,被套,全他妈一个样。只有根据标签去找。弄了好久,终于弄明白枕套的英文叫pillowcase,喜出望外找到一个,立马付款回家。打开一看,却是U型枕套,用来套U型枕头的。我拿着那U型枕套,不知怎样才能把枕头塞进去,觉得自己蠢到家了。心想算了吧,先把它当枕巾用。明天看能不能换掉。

终于基本物品凑合着都有了,随便吃了些买的东西,然后洗澡洗衣服。一切忙完之后打开电脑连接网络。当熟悉的网页出现在眼前的时候,心里终于有了一些安稳的感觉。

下线之后已经是晚上12点了,正好是国内的9点,于是给家里打电话汇报情况。父母的不安能在电话里很明显地听出来,他们完全不了解这边的一切,但又急于知道这边的一切。我知道,他们只有了解了情况,心里悬着的石头才能落地。我告诉他们,学校都是中国人,住处也都是中国人,一路上华人餐馆很多,没有什么不习惯,我一切都好得不能再好。这样的解释显然夸张,但是,你知道的,却很必要,尤其对于父母那颗牵挂万里的心。

半个小时挂断电话之后,我终于可以如愿入睡了。在悉尼的第一天结束。

最冷的冬天

这是我经历过的最冷的冬天。

大约我刚从夏天回来,毫无防备。

我离开悉尼的时候,悉尼正是夏天。满大街的美腿,衣物遮盖不住的肉体。这些肉体享受着圣诞加元旦的狂欢。

其实,今年悉尼的夏天不算热,没事一场雨,还挺凉快的。我庆幸我不用穿个短裤上飞机,换成棉衣下飞机了。可以多披两件走。然后我就坐上了到北京的国际航班。我已经淡忘了北京能冷成啥样子,只记得是要穿羽绒服的。羽绒服没带来,那穿件挡风的外套应该也没事。

在广州转机的时候,外面凉飕飕的,但不觉得冷。心想,应该没多大问题了,到了北京也应该扛得住。然后就到了北京。飞机没连上管道直接把乘客送进室内,走出机舱发现是下到地面的阶梯,一阵风吹过来,往衣服里钻。冷风。毫无防备地被冷风卷走了体表的热量,全身一紧。北京的冷果然不同凡响。直觉告诉我,被这风多卷两次可能就扛不住了,赶紧找了一个最近的摆渡车钻上去。摆渡车关门开车,平安抵达室内,逃过一劫。

办完手续找了一个更衣室,赶紧把秋衣秋裤穿上。我不是时尚界人士,不用顾忌这些,命要紧。扣紧每一颗扣子,然后去迎接北京的冬天了。

我坐上了去中关村的大巴,大巴上还好。真正的寒冷开始于大巴在中关村把我放下的时候。往宿舍走,10分钟的路程,每一步都充满艰辛。风不算大,但冰冷,直接往衣服里浸。零下的风,让人觉得穿再多都是徒劳。腮帮打颤,走了三分之一就把持不住了。但不能不走啊,告诉自己,回屋就暖和了,一步一步死扛着走。走到楼下,刚要歇气,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没办法刷卡上楼,卡压根就没带走,还在宿舍的柜子里放着。该死的保安磨磨唧唧5分钟都不让我进,真是杀人的心都有。

最终进了楼,暖气扑来,从头暖到脚,感觉真好。

从这天起,就得每天面对北京的寒冷了。因为我直接从夏天跳进了冬天,肉体上毫无准备,没有一个秋天让我长膘以抵御风寒,面对寒冷的感觉简直糟糕透顶。更为可怕的是,我做了一个失败的决定,把羽绒服拿去干洗了。我的羽绒服穿了去年一个冬天没来得及洗,人就飞到了澳洲,回来之后发现羽绒服上还飘着一年前的埋汰味儿,心想就拿去洗了吧,再抗上两三天,也死不了。

第二天出门的时候,发现风更大了。一件不够格的外套在这种风里面简直就是找死。风肆无忌惮地往身体里钻,往骨头里刺。每天从宿舍往实验室走的那段路变得痛苦异常。缩成一团,咬紧腮帮,全身攒劲和寒冷对抗。这种全神贯注对抗寒冷的方式简直都没法让人关注路上的交通情况。生怕眼睛多望两眼路一松懈就被寒冷打败了。每次到达实验室,暖气扑来,心里都长叹一声,我的娘。

第三天,我扛不住了,找宿舍的哥们儿借了一件羽绒服。虽然比我大两个号,但好歹是件羽绒服。穿在身上,心想,这下好些了吧。但实际上,穿在身上走在路上也并不温暖,只不过往身体里钻的冷风少了些。

在路上冷,在教室也冷。因为我最近在赶毕业论文,实验室吵闹,于是得找安静的教室自习。教室密封很好,还有暖气,但从建筑物外浸进来的冷还是润物细无声。当人松懈下来正专心致志工作的时候,突然不知从哪里来了一阵冷气,让人心里一紧。被这一股股邪门的冷气骚扰久了,不甚其烦,起身到处检查教室到底哪里漏风了,每个窗户缝都打量了一遍,毫无结果。只好忍气吞声,把衣服裹得更紧。这种冷,已经无法让人专心工作了,更别说熬夜。哪敢,只好每天乖乖定时回宿舍,把暖气开到最猛,吹走一天所受的寒冷。

在回北京之前,我总是想着,要去这里,要去那里,要办这事,要办那事。而我现在,只想窝在一个温暖的地方,哪里都不去,就这样把一个冬天耗过。

说了那么多的冷,最冷的场景,并没有说到。每天熬到三更半夜回宿舍的时候,走在中关村东路的天桥上是最冷的。天桥上的风呼呼地对穿而过,三更半夜零下十多度的风。天桥上挂的标语被扯得呼啦啦地响。走在天桥顶上的时候,基本上是背对着风像螃蟹一样往天桥对面移进。

每想到这种过天桥的场景,我就会想到两件事。

第一件是倪匡在《倪匡自传》中的描写,说在寒冷中赶路的人最终冻死的时候会扑通一声倒下,身体蜷作一团,脸上露出诡异的微笑。

另一件事是去年的冬天,我和一个师兄三更半夜回宿舍走在天桥上,那位临近毕业的师兄年后就要回到南方老家的一所高校任教。那天走在天桥上寒风乱作,好不容易挪到天桥的另一头,师兄大骂:妈的个巴子,老子明年就不用忍受北京这狗屁气候了!

从北京到悉尼的那些事(2)——朋友们的送别

2. 朋友们的送别
 

这段时间里,特别值得一提的,是与朋友们离别前的相聚。

在得知自己将要去澳洲的时候,我就在想,在走之前,一定要聚会一次。于是我就组织了聚会,12月20号海底捞那次。在聚会之前,我私下问女猪,你说,如果有一天,我不在北京了,是不是就聚不起来了?女猪说,我这样一讲把她弄得很伤感。但她毕竟天生乐天派,她说,你要过去访问是好事呀,多开心的事情啊,干嘛说这些。后来聚会,其实挺开心,海底捞很好吃,大伙也聊得很开心。特别是澳大利亚的妓院,深受关注,弄得我好像是万里迢迢去嫖妓的。

2月1号,我农历生日的前一天,付武和上校为我庆祝。我从小到大很少过生日。小的时候,生日都在家里,煮一个鸡蛋,从来没请过朋友,由此养成了默默过生日的习惯,甚至在火车上一个人泡碗面给自己庆祝生日也不觉得委屈。能和两个朋友在一起过生日,心里温暖。内心温暖的感觉很难得,一切尽在不言中。但上校显得沉默,似乎今年的所有见面都显得沉默,让我担忧。祝愿上校的生活能越来越快乐。

2月10号晚见到了小朴,他排开了一个晚上的工作安排替我践行。吃到一半才知道第二天是他40岁生日。问小朴生日怎么过,他说在工作中过。席间聊得比较深入,人生、追求、缘分、机遇都聊到了。回去路上经过鸟巢时小朴说,他们那帮在鸟巢奋斗过的兄弟都有鸟巢后遗症。我说,在鸟巢奋斗过也是一种缘分。缘分来了,就毫不犹豫地抓住,就算有一天缘分走了,它也成了生命中的一部分。

就在当天,回到宿舍后收到了邮件,告诉我提名通过了。我熬夜整理材料,终于在第二天坐飞机回家之前邮寄了出去。恰到好处。

从家里过年回来之后,就到了前文所说的人生最赤贫的阶段。也就是这个时候,实验室的人见着我简直都要跳起来了,啊!你居然还在?!

幸好这种状态没持续多久,在我快熬不住的时候,C老师替我发邮件催了签证官。这一催真管用,第二天签证就下来了。我开始买机票,计划我的旅程。

我是3月12号离开北京的,3月10号晚上,付武和女猪替我送行。那天晚上聊得很晚,一直到付武哈欠连天眼神迷离。我和女猪骑车送付武。安静的街,清凉的空气,我们边骑边聊,内心宁静愉悦。当时我就觉得,这一刻,很多很多年后,我都会记得。

女猪是我离开北京之前见到的最后一个人。在起飞前的晚上,我通宵未眠,收拾行李。以前我也经常离开北京,简单收拾两件行李就闪人。但这次不同,一离开就是半年。在那边要从一无所有开始,缺任何一样东西都可能造成麻烦。于是,一折腾就是一夜。

这样的离开,在我人生中还有两次。一次是离开家乡去合肥上大学。当我和同学走到成都快要上火车时,心里异常不想走。成都再怎么也和家连着,但一上火车,将把我带往的是完全的未知。未知的地域,未知的前程,这种未知让我内心毫无着落,充满不安。但没有退路,我是强迫自己上那趟车的。但5年后从学校毕业时,却走得相当干脆,连学位证都没到手就急不可耐地溜了。当时心想,今后肯定有机会回去的,坐趟飞机,两小时就到了。但直到现在,我也没找到机会再回合肥。不是没机会,更大的原因是,那里再没啥牵挂。

离开北京,明知半年后还将回来,心里还是不舍。想想朋友的笑脸,这就是这个城市带给我的温暖。我把这些笑脸藏在心里,难说再见。

那天早上6点,我费劲地将行李从5楼抬下,女猪已经在我们宿舍楼门口等我了。在这个天寒地冻的清晨,她把我送到了机场大巴中关村站。她给了我一个拥抱,我给了她一份能让她抓狂的礼物。她真的抓狂了。

从北京到悉尼的那些事(1)——缘起

引子

 

一不小心,我就到了澳洲。

澳洲远吗?远,也不远。它已经在另一个半球,当然远,远得连四季都颠倒了过来。但如果坐飞机,也就睡一晚上就到达,从北京到重庆如果坐火车还要25个小时呢,还是特快。一晚上能到的地方,我不觉得远。中国现在不是在修高铁吗?立志于国内的城市之间都能以睡一觉的方式到达,至少,这还远远没达到。

如果某一天,人类实现了超光速旅行,能够通过睡一晚上的方式到达另一个星球。如果这种科技安全舒适,也不可能出现极大的灾难使人类文明退回到不具备该科技的时代,说了一大堆,我的意思是,如果能够一直百分百自由安全地使用这种交通方式,那么,我也不会觉得这个星球远。

到了那个时候,我该怎么写呢?一不小心,我就到了潘多拉星球。

澳洲在大家的心目中其实也和潘多拉星球差不多,长满奇怪的动物和植物。袋鼠考拉,鸸鹋鳄鱼,金发尤物,天体沙滩,合法妓院。

到现在为止,除了满大街的金发尤物,其余都无缘得见。

 

1.缘起

 

还是从头说起吧。

我得到到澳洲访问的机会,是大约去年11月下旬,颇具有传奇色彩。我发邮件问悉尼某大学的C老师,有没有博士后的机会。邮件发出后,我准备着石沉大海。但不到5分钟之后,电话响了。原来,他正在上海访问。他问了问我的情况,说,你在毕业前先过来访问一段时间吧。当然,我知道,最终能不能有进一步的机会,完全取决于这半年我的工作成绩,澳洲的要求非常高。但不管怎样,机会就这样砸过来了,事情就这样定了。我甚至还没有做好一两个月后就人在澳洲的心理准备。

那晚我打电话给我爸说,我可能要去澳大利亚访问半年。我爸听了,停顿了两秒,很平静地说,你要去就去嘛。但我心里明白,这件事很可能让他心里不平静,一晚睡不好。知父莫如子,我也遗传他的性格,遇事外表波澜不惊,但内心翻腾。第二天一早我爸又打来了电话,详细询问了情况。那么早打电话只能说明一件事,他一晚上都在琢磨这件事。询问完了,他还是那句话,你该去就去。

我接着就找实验室相关领导确定出去访问的事,也还算顺利,再接着,就开始跑各种手续。手续繁杂,就不多说,这不是办签证攻略。

待到手续办完,就开始通知朋友,和朋友吃饭。

这期间,从圣诞到元旦的一周,我回家了一趟,因为怕签证下来就在异域他乡过年了。

这期间,也见了好多朋友,初中的高中的大学的研究生的,论坛的。比如难得一见的小武,我竟然在走之前见了三次,心里万分满足。

见完朋友冷清下来之后,C老师告诉我,他们学校的秘书,那个傻洋妞,把签证办错了。明明移民法已经变了,还按老的规矩办。一切得重来。于是,我又重新开始准备材料。

这时,已经1月份了。我要去澳洲的消息也已经渗透到了各个角落。很多人见我还呆在实验室,就一脸奇怪表情地问我,你怎么还没走?弄得我还一脸歉意,仿佛我把人给忽悠了,说:签证出了些问题,重办,快了快了,你就快见不到我了。

这让我想起了余华《在细雨中呼喊》中的一个情节,文中的一个老头子孙有元预测自己魂丢了,要死了,于是躺在床上等死亡来临,可怎么也没死。于是家人就没事探头进去看,看他有没有死。村民也跑到门口看稀奇,这人说要死,怎么还没死。一直没死也使这个老头心里非常焦虑,甚至对自己没有死感到歉意。到最后终于死了,周围的人才从这件事中获取到满足,我的娘,终于死了。

还好,第二次重办签证并没有出太多问题。过年前,提名就下来了。我提交材料之后,还回家安安逸逸过了个年,带着女朋友。这个年过得不错,去年过年的时候,我还孤家寡人,前途未卜,今年回去,不但有了去澳洲的机会,还带回了女朋友(已经是老婆了现在,以下同),家中异常欢乐。

然后回到北京,作最后的逗留。此时的我进入了人生最赤贫的阶段。二月份实验室给我了最后的补助,申请过程也耗费了我大量的金钱,公证费接近1000,保险接近2000,申请费1000多,体检费1000多。我还不知道,过几天买机票,还要8000多。出国真是一件无比烧钱的事。

没有经济来源,如釜底抽薪,手头拮据,心里焦急。雪上加霜的是,连未来都不敢透支了。以前没了钱可以刷卡,等补助下来了再把窟窿补上。现在则一张卡一张卡地检查,有没有透支,赶紧把所有欠款补上,否则一离开半年,滞纳金能把人淹死。

这表明,北京的生活已经在和我做一个了断了,而悉尼还没向我敞开怀抱。我捂着弹尽粮绝的荷包,小心翼翼地过最后的生活,特别害怕应酬,毫无底气。

 

 

 

 

雪夜返京

1月4-5日

 

一早起来拉肚子,跑了三趟厕所,我想其原因是昨天吃得太杂,中午鸡杂,晚上牛蛙。鸡杂和牛蛙在肚子里打架了。

 

下午弟弟把我送到了公交车站。公交车一路顺利到达机场。

 

我从未遇到过飞机晚点,但这回遇到了。因为这两天全国范围的大雪暴雪,很多乘客滞留机场,机场拥挤不堪。办登机就排队一个多小时,其中有不少乘客是昨天延误的航班改签的。

 

到登机口旁边,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空位,坐下来用无线上网。上到6点过不通知登机,便知道事情不妙了。一会儿传来通知,说飞机延误,机场准备了晚餐,凭登机牌领取。好容易领到晚餐,座位被人抢占了。我认为自己得找个座位,一方面吃晚饭,一方面吃完后上网。见到一个快餐区,进去一问,一晚面条70多,就买了一瓶最便宜的绿茶,28。好歹算是能有个座,等吃完晚饭,才发现快餐区根本就没有上网信号,气得直想骂娘。

 

离开快餐区,四处搜寻信号强的地方,几乎走遍了B区的所有登机口,最后发现还是原来所坐的位置信号稍好。就在墙边倚墙而坐。结果又没上多久,电池用尽。四处搜寻插座,有电的插座早被人占了,哪还轮得到我。

 

终于登机,已经九点过了。

 

飞机上颇不愉快,我上得晚,行李舱已经放满了。我打开行李舱,里面有一部分塞的不是行李,而是脱下的外套。我问这是谁的外套,没人吱声。当时相当气愤,这也太没公德了,有人行李放不下,有人却用外套占地方。可我当时也不想闹事,心想算了,好歹坐下来,行李就放脚下。飞行过程中,前面的人又总是把座位往后压,弄得我憋屈在一个小空间里。坐个飞机,坏事都被我占尽了。

 

飞机于晚上12点10分抵达北京,北京室外温度零下14度。我想,我要迎接北京最冷的冬天了。下飞机时,就感觉冷气嗖嗖地往里灌。终于领到行李,已经是凌晨一点了。

 

此时已经没有直达中关村的机场大巴了,最近的是到西单的,也就是说,到了还得打车,到时候会一车人在西单跺着脚等出租车。更要命的是,机场大巴还没来,队伍已经排出了几百米,蜿蜒着找不到头尾。我想算了,打车去吧,不在乎几百块钱。来到打车的地方,才发现打车的人也排出了几百米,这得等到猴年马月。于是心一横,今晚就在机场过了。

 

赶紧退回机场,找到两个连着的座位,如获至宝。手里抱着一个包,脚下靠着一个包,睡下。期间不断有机场工作人员来回走动,还有更多晚点飞机的乘客来回走动,室外是排队等机场大巴的乘客在大叫不许插队。迷迷糊糊到了下半夜,双腿被冻得难受,又不敢去洗手间加毛裤,生怕一离开位置就被人占了。

 

咬着牙挺到了六点过,心想那些叫花子可比我难过多了。

 

起床,眼睛疼,睁不开,进洗手间稍作整理。

 

两个选择,机场大巴,或者是地铁。回家汽车坐到恶心,还是地铁好。于是机场快轨转10号线。上了快轨身体慢慢暖和起来,这种暖和可真令人感动啊。

 

10号线上班高峰期一如既往地拥挤。身边的两位大龄女青年在讨论找不到靠谱男的问题。几乎每次坐地铁都会碰到大龄女青年抱怨找不到靠谱男。

 

对于愁嫁问题,大龄女青年们其实更应该听听男青年的态度。作为男性,我可以提供这样一些观点:

 

1.男人都害怕急切想把自己嫁出去的女的。还没怎么开始,女方就恨不得把男方套牢,是男的都想逃。情感本来就是你退我进,你进我退的游戏。

 

2.心中越抱找个靠谱男嫁出去的念想,越容易被不靠谱男性占便宜。这世界上被骗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点:心中抱着某种强烈愿望。大龄女被不靠谱男骗,和想发财的人被传销骗,是一个道理。空头支票谁都会开,吹牛大部分男人都会,要把愁嫁女骗上床太容易。说了些不好听的实话,话丑理端。

 

3.我想平常心才是最好的态度。只有平常心才能正常地看待一切,才能不被很多表面迷惑。单身就单身,单身也是一种生活状态。国外30多单身的海了去了。为什么一定要结婚,为什么一定要生孩子,为什么一定要买房子,为什么一定要买车子。人生那么多必须项,当然活得累。如果一切都不是必须的,反而能轻松生活,活出真我。而且,往往你有平常心的时候,缘分就来了。因为有平常心的人才会散发出应有的魅力。

 

待我终于走出地铁,空气清冷,天空蔚蓝,大地雪白。假日结束了。

[围脖一周] 双手“老动”,慰藉心灵

● 楼下的平房区近半年疯狂地扒了重盖,全是农村宅基地的盖房方式,占地堆放建筑材料,尘土飞扬。担心自己某天得上粉尘肺,于是戴着口罩上下班。

 

● 自从北京发起抵制占道经营的活动来,早上没有灌饼吃了,晚上没有水果吃了,道路依旧被占,因为北京永远有一大堆车找不到停车场所。

 

● 不要羡慕别人,不管别人比你帅,比你有钱,比你艳遇多还是什么。一心羡慕别人其实是忽略了上帝赐予你的那些独一无二的东西。就如抱着金饭碗要饭。

 

● 以前写了一个小说,做成了电子书在网上流传,被某个同学看到,那同学说,写得这么烂也好意思放到网上,他闭着眼睛随便写都比我写得好,他不愿写而已。

 

● 还有一年夏天,我写了另一个小说,一个女生看了问,你准备发表吗?我说写着玩而已,那女生说,反正你拿着也没什么用,给我吧,我有一门选修课要交作业了,可以交小说。那女生在我心里的印象一下子跌落谷底。我不喜欢欲图把别人劳动成果据为己有的人。

 

● 小时候看西游记,看见蜘蛛精露着白花花的肚脐,一边淫笑一边向唐僧喷丝,觉得简直太淫荡了。唐僧接下来的命运哪是要被吃,简直就是要被群女妖轮奸。

 

● 睡前总忍不住发两条,又晚睡了,得改变这习惯。从明天起,过午不食,早睡早起;从明天起,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从明天起,双手老动,慰藉心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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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评:什么叫双手“老动”,慰藉心灵?

 

● 爱情反映命运。有的人爱情磕磕碰碰,有的人一帆风顺,而这和此人帅不帅,漂不漂亮无关;正如有的人命运起起落落,有的人安安稳稳,这也和此人的学历、能力无关一样。从小到大你会学很多课程,但没有一门课程教你如何把握爱情,正如没有一门课程教你如何把握人生。这是因为任何的理论,任何的模型,都是对这个世界的简化,还没有一种理论能完备地告诉你,这样做就能获得爱情,这样做就能成功。读书让人获得知识,也让人以简化的眼光看世界,因为你所学到的都是一些简化的理论模型,不足以应付世界的繁复和不确定。所以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行万里路比读万卷书重要,读世界这部无字天书比读任何白纸黑字都重要。

 

● 我睡眠不好,入睡前必须小解,睡得浅易被吵醒,但自己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当出现另一个人,也睡眠差,不小解睡不着,易吵醒之后,却觉得这毛病真要命。这说明自己是骨子里厌恶自己的毛病的,还说明人都容易宽容自己苛求别人。

 

● 昨天学到一个新词:空床期。

 

● 宿舍新来的小弟弟吓得搬寝室了,起因是我这段时间比较忙,基本接近凌晨两点回去睡觉。小弟弟作息出奇规律,10点多就上床睡觉,同时睡眠轻,易被人吵醒。所以我每晚两点回屋一定会把他吵醒。在被吵醒接近一个月之后,他悄悄搬了,留下一个空床位和空桌子。罪过罪过。我也不想吵你。可我想毕业。阿门。

 

● 又看了一遍迈克尔杰克逊彩排电影this is it的预告片,我希望他活着。这一切不该发生。

 

● 无论做什么事,总免不了需要别人帮忙,接触人多了,发现人对帮忙的态度五花八门。有的人愿意帮忙,即使你和他素不相识,有的人则本能地拒绝,即使是举手之劳,也有先说不行,揣度之后,再说行的。所以,当你确实需要帮助的时候,不要因为一两次碰壁而放弃,总有一扇门你能推开。

 

● 如何在犯困的情况下保持头脑清醒?洗冷水脸?自掐?看H图?吸鸦片?

 

● 今中午碰见一个同学,他手里拎着一袋桔子,见我,立马摸出一个给我,我看了看他手里那袋桔子,个数可怜得不超过一只手的手指数,我于是说:算了算了,你才那么几个。他说:吃吧吃吧,别客气。就这样三个来回,我不好意思了,还是收下吧,就在我伸手接的那一瞬间,他估计也耐心用尽,把手缩回去了……

 

● 室友今中午上床睡觉前往我床上望了一眼:“咦,你床上怎么有火腿肠?”我说:“……那是耳塞……”

 

● 实验室发月饼了,吃了一个,比同体积的肥肉还腻人,但盒子无比华丽,准备保存下来今后装结婚戒指。

 

                                   ——摘自小恐围脖http://t.sina.com.cn/xiaokong

假日·两座城市

我很久没坐过飞机了。总觉得,把人拉到那么高的空中晃悠,是一件挺不靠谱的事。所以在飞机起飞的时候,在心里大喊了一句:上帝和佛主一起保佑!呵,不属一个系统的两个主子,硬被我拉到了一起。也不知管不管用。

 

我也硬被飞机拉到了天空。在天上,目睹了太阳沉入光怪陆离的云海的全过程。在天暗下来之后,遭遇了气流。外面黑漆漆的,机身晃荡,像在坐船。不对,船遇到浪的时候,往往振幅较大,但频率较低;但飞机往往频率很高,振幅不大——未必不大,只是保险带把人拴得牢靠。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气能托机,亦能毁机。还好,虽然风吹浪打,我们的机还是直挺挺地往前射。气流过去之后,想起一件事。某天和一位朋友开玩笑,那朋友说她在鼠年命运不好,但愿天上的神仙能保佑她牛年好运一些。我想了想说,过些天我就要上天了,我保佑你吧。这回真在天上了,那自己的灵魂也叫在天之灵了,于是就煞有介事地保佑了她一番。完事后觉得不够,又把所有我在意的人逐个保佑了一回。当神仙的感觉真不错。

 

两个小时后,就到了重庆。地上最快要25小时的路程,天上2小时就办到了。天上一天,地上一年,果然不是盖的。

 

坐公交车去了朋友家。我先在重庆玩两天,再回家。从公交车上下来的时候,我闻到了这个城市的气味。什么气味?火锅香味。放眼望去,尽管夜色阑珊,满大街都是美食。街边摊,以及登堂入室的店面,都在散发诱人的味道。妈呀,我想念了一年的重庆终于赤条条地呈现在我的眼前。我咽了一下口水,饥渴得迫不及待。(此处删去两百字)

 

久违的朋友把我接回了她家。我以为我们见面时会热烈拥抱,但实际情况只是相视一笑,仿佛昨天才见了面。她老公也已经在家了。人这一辈子能找到的朋友不多,在朋友之中,能给你亲人感觉的,或者自家人感觉的更是寥寥可数。她是其中一位,包括她老公。我真把她的家当成自己家了,也由此为假日开了个好头,过了最惬意的两天。

 

这两天不必细表,记流水账也未必是一件有意思的事。让人记忆深刻的往往是一些片段。而这两天给我较大感受的,是城市与城市之间的差异。我刚从北京回来,想在北京看到满大街的美食,简直就是天方夜谭,但在重庆,这却成了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事。记得在我刚离开重庆的时候,我想不明白为什么外面的城市食物那么少,难道人都不吃东西吗?在离开重庆十年之后,我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重庆的吃的会那么多,这些东西都吃得完吗?后来,我自己给这个问题找个一个答案,短短的几天胡吃海喝,自己就长膘5斤。哪有吃不完的东西。在同学家的两天就是范本,常常上一顿刚下肚,肚子还撑得难受,同学就问我下一顿想吃什么,她做给我吃。贤妻良母啊!看着一起长大的朋友有了自己的家,幸福地过着自己的小日子,说真的,我比她还开心。

 

两个城市还有一个明显的差别就是幸福指数的天渊之别。走在路上,几乎大家的脸上都挂着笑,包括给小区做保洁的大妈,她们有说有笑,仿佛这辈子从无烦恼之事。但在北京,几乎所有人脸上都若有所思,特别在我住处附近,一些人的神情更是苦大仇深,眉心的川字彰显着内心解不开的深深烦恼。我于是就又想不开了,为什么在北京人总有没完没了的焦虑,为什么在重庆,大家可以过得仿佛毫无生活压力,从未后顾之忧,吃香的喝辣的,笑着活。

 

看着大家脸上的笑,你也会不由地被感染。生活理应开心,不是么?我突然找不到不开心的理由,满大街的美食,满大街的美女,有最好的朋友陪伴,我还缺什么?我皱了一年的眉头开始舒展。笑容已经不自觉地让苦闷的脸柔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