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逼,哪来的生命力?

有一首信天游,里面有一句歌词是这样的:
白格生生的大腿水格淋淋的逼,
这样好个东西留不住你。
 
看到这句歌词,我简直抓狂得要拍案而起,这才是鲜活的、有根的民歌嘛!当然,这样民歌我们通常是听不到的。在能传进我们耳朵之前,早被阉割得干干净净,生怕这样的内容教坏了人民大众。要听这样鲜活的信天游,恐怕只能亲自到陕北农村去。
 
这样涉及到性的民歌,通常称为酸歌、女儿歌或者荤歌。这些我们平常听不到的酸歌,却真真切切流行在民间,红白喜事,修路建房少不了它,放牛娃没事哼在嘴间,甚至连屁大的小孩都会上两句,足见其土生土长的生命力。
 
在这里再举例一首——湖北吕家河民歌《姐儿在河裏淘菜心》,它的最后几句几乎数遍了各式的云雨姿势,很有意思:
唱的二人心情动,扭过来就朝绣房里钻。
情郎哥忙在解扣子,小奴家我忙把被窝摊。
情郎哥那里解带子,小奴家我红绸裤儿甩在一边。
一玩泥鳅来拱洞,二玩石猴大翻山。
鱼靠靠玩得好,八哥洗澡翘展展。
老汉推车上高山,咳嗤咳嗤咳啊,咳嗤咳嗤咳啊
就着实个劲掀。这又玩秦琼来射箭,又玩敬德来背鞭。
叫一声情郎哥你男子汉,你还没得我女娃们玩得全唤。
 
相当地惭愧,虽然劳动人民的智慧把每一种姿势都形容得惟妙惟肖,但是其中俺真正了解的,还是只有老汉推车。这要让吕家河的劳动人民们知道了,肯定会笑掉大牙。
 
说句老实话吧,这两曲儿一改民歌在我心目中的旧有形象,让我对民歌肃然起敬。恨不得立马到农村让劳动人民教上两曲,学会后没事就拿出来哼哼。
 
在以前,我觉得民歌是一种很老土的东西。这样的印象,多半是教科书造就的,当年的语文教科书里收录过信天游,老师在教信天游的时候告诉我们,这是劳动人民智慧的结晶。我学完后的第一感觉是怎么这么土这么傻冒?于是对劳动人民的智慧大失所望。不自觉打上这样的标签后,再碰上民歌,自然不屑一顾。
 
今天,看到这样两首民歌,才明白民歌原来可以这样强悍,可以这样真切,可以包涵这样鲜活的元素。于是,对民歌的态度来了180°的大转弯。劳动人们的智慧,果然不是盖的!
 
真正的民歌,应该唱到劳动人民的心坎里,应该唱得劳动人民热血沸腾,欲罢不能。否则,它凭什么顽强地流传民间?
 
其实,它可以更广泛地流传,如果那些所谓的宣传者、研究者做得到位的话。然而,我能看到的,却是他们不断地在犯教科书上同样的错误。他们阉割了民歌中最鲜活、最精华的部分,却把最庸俗、最肉麻的部分呈现给大众,认为这些庸俗而肉麻的东西就代表了民歌的精华,大众会买账么?大众可不是傻子。想要让民歌流传,其实最好的方式就是不加阉割,毫无保留地将它推荐给大众。当然,他们不会干。
 
每每想到阉割这一件事,我总会想到孔老夫子。他在整理《诗经》的同时,也对其进行了阉割,删去了其中那些淳朴的性描写的内容,然后告诉大家,诗三百篇,都思无邪,颇有掩耳盗铃的意味。我总觉得,删去这样的内容,《诗经》所展示的民间诗歌的生命力,要大打折扣。
 
然而有了这样伟大的先例,那些民歌的搜集者研究者们阉割起来民歌自然也不会手软。由着自己的性子,按照自己的标准,觉得涉及性的内容会影响劳动人民的形象——我们伟大的劳动人民怎么会有事没事把性挂在嘴上呢?于是咔嚓阉了。这些自以为是、把自己观念强加到劳动人民头上的学者专家们自以为自己了解劳动人民,却不知道自己实际离他们最远。劳动人民才不会像他们那般虚伪。劳动人民想啥说啥,有啥唱啥,从来不会道貌岸然。然而,经过这样的阉割处理,民歌最终还是道貌岸然了。这样的阉割,和腰斩无异,因为它阉掉了最鲜活的生命力。
 
而喊着要振兴民歌的,往往也是这样的搜集者研究者宣传者们,他们一边喊着要振兴民歌,一边在腰斩民歌,相当讽刺。
 
那些与性相关的民歌段子,真有那么脏吗?未必。不可否认有人听到这些段子会觉得全是淫言浪语,不堪入耳;我感受到的却是民歌生命的、本质的东西、不可缺少的东西,正是这些东西让它蕴涵着蓬勃的生命力。仁者见仁、淫者见淫。其实我自己也有淫的成分,可是面对这样的段子时,我的淫心没有发作,我只有由衷的赞叹。
 
的确,它们里面涉及性,甚至可能唱及少儿不宜的部位,比如乳房,逼。然而,没有逼,哪来的生命力?
 
振兴民歌,请先尊重让生命力源远流长的逼。